第九十六章
“马鞍要换一下吧，看起来已经旧了。那个缰绳呢，我去找人重新给你扎一条结实的。对了还有你的刀，是不是好些日子没有打磨了？”
从宫里回到林府，林季安不过看了一眼陆琰的马，心里的担忧便顺着这些话一并出来了。他还未来得及叫人去准备准备，便被陆琰握着手拉进了书房里。
关上门，陆琰两手捧住林季安的脸，双目与他平齐：“季安，你冷静冷静。”
林季安看着他，脑中嗡嗡的感觉从两天前就已经开始了。
北鹘攻打大周的消息实在突然，才经历一场宫变的大周在此刻虚弱不说，受损是有一定程度的。不过这也能算是意料之中的事，陆琰从城外回来后基本上确定曾老将军是被赵骅的人带走了。
当日下午，明德帝在寝殿当即下令先派边境后方三万驻守军前去支援，孙大人麾下两万人马集结后即刻赶了过去。
经过上次孙义德和周均在大牢的谈话，孙义德知道了那批弓弩如何最好使用，同时还找到了岳修武，甚至连被看守起来的金戈军都被他降服。
但林季安没有想到的是，陆琰是接下来一批即将前去支援边境的将领。他要带领的，除了自己手下的近千号人，还有被降服的金戈军，以及新一批弓弩手。
陆琰要去边境了。
林季安注视着陆琰的眼睛：“我……”
“两天前那个在早朝的时候伶牙俐齿头脑冷静好生威风的林大人去哪里了？”陆琰抱住他，伸手在林季安后背扶了两下，“我又不是不回来，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当然要回来！”林季安忽然喊了一声，从陆琰怀里挣脱出来。
“我原以为去支援的会是孙大人，你毕竟没有去过，我就是担心……”林季安不说话了。
陆琰冲着他骄纵一笑：“担心什么呢？让我猜猜……该不会是担心我在那边又遇到了什么人，然后忘了林大人吧？”
林季安皱起眉：“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
“别担心，我知道的。”陆琰低下头在林季安嘴上啄了一下，“我有把握。”
陆琰刚退开半寸，林季安又贴了上去，牢牢抓着陆琰的衣襟吻了个彻底。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喘着气，陆琰抬手抚过林季安的唇，盯着那泛着光泽的地方：“明晚我要回一趟将军府收拾些东西，跟我一起回去吧。”
“好。”
从书房出来，他们直接进了偏厅，一切还是犹如年前。
李竹依见两人前来：“安哥，侯爷。”
还是一袭白衣。
林季安嗯了一声，他看着李竹依有些黯淡的眼神，心中也不是滋味：“你怎么不先吃了回去休息，这几天有什么事的话就先给下人们去做吧，别累着。”
李竹依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事的。”
说着，她拿出放在自己身旁的一个包袱递给陆琰：“侯爷，这里面是一些伤药，还放了火折子司南什么的，你走的时候带上吧。”
陆琰倒是愣了一下，接过包袱之后笑道：“谢谢，吾家有妹初成长。”不过军营里什么没有呢。
李竹依瞥了他一看，那股子要跟人相对的劲儿刚冒出个头，很快又缩回去了。
不像以前那般嬉闹，晚饭只吃了一刻钟多点三人便搁下了碗筷。李竹依回去休息，林季安和陆琰在院中停留了一会。
如今这月份恰好是塘中莲花绽放的时候，林季安拖着一小碗饲料去喂鱼，金光粼粼的池面红的绿的什么都有。
“有一次来这里喂这些小家伙，李叔跟我说了关于我父亲和陆将军的事情。”
陆琰从林季安的碗里抓了一小把，蹲下去撒在池中，池里的鱼一下子全涌过来，溅起的水花落在两人的衣袍上。他抬起头望着林季安：“说了什么？”
林季安浅浅一笑：“说他们关系很好，经常互相串门。”
“是吗，这我倒是没什么印象。”水面的金辉倒映在陆琰饱含笑意的眼中，这双眼睛很美，林季安望着。
“哦对了……”
“你这次……”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陆琰拍了拍手起身：“你先说。”
林季安接着道：“你这次去边境可以见到你父亲了，紧张吗？”
陆琰拍手的动作顿了顿，他松了松肩膀：“见自己老爹紧张什么……”不一会，陆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地笑着：“十多年没见了，还是有一点吧。”
“他会为你骄傲的。”林季安指尖描过陆琰的眼尾，“你这次过去替我给陆将军带个话。”
陆琰抓住林季安的手贴在脸旁：“什么话？”
林季安抿了下嘴：“嗯……替我向他，道个谢吧。”
“为什么突然道谢？”陆琰不解。
林季安冲陆琰粲然一笑：“感谢他教出你这么个优秀贴心的儿郎。”
陆琰往前一步，双手圈住林季安的腰将人抱起。林季安手中不稳，碗里将近大半的饲料撒进池塘中，池里的鱼又扑腾起来。
“我本来就很贴心。”陆琰下颔抵在林季安胸前仰望着他，“基本都贴在你这了。”
院子外围有两名侍女经过，不过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
陆琰把人放下，林季安问他：“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两人朝院外走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廖夫人，昨天我在宫里碰见她了，听说是太医院那边请过来的，我就想应该是你。”
林季安猛地一回神：“对，那日你去城外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太医院，太医说陛下的毒难解，我想到廖夫人对草药方面多有讲究，就提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将廖夫人请了过来。”
林季安呆呆地看着陆琰，眉头微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
陆琰噗嗤一声：“我以为你知道呢。”
像是做错事了一般，林季安心中过意不去：“这下好了，又欠下一个人情。”
陆琰偏头看去：“怎么了，要是廖夫人不愿做的事情，按她的性子，她也不会来的，别太放在心上。”
“这怎么行，再怎么说她也算是你的长辈。”
陆琰瞬间就明白了林季安在意的地方：“我知道了，林大人现在是开始在乎自己在我们长辈面前的印象了。”
林季安小声啧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独留陆琰在身后跟着一路笑着走。
翌日离了宫，林季安和陆琰直接来了将军府。很多东西陈澜其实已经收拾妥当了，陆琰要回来，实则为了另一件事。
“侯爷，林大人。”陈澜把一个包袱打了结，挂在马背上，“差不多可以了，明早军队集结好后随时都可以动身。”
陆琰看了一眼那匹马：“我的？”
陈澜摇头：“不是，是我的。”他踌躇一会，毅然下定了决心：“我想好了，我还是得去。”
陆琰点着头，不经意笑了一下：“你们见不见得着我不知道，只是在战场，没你想得那么轻巧，跟平常执行任务也大不一样。”
陈澜也是笑着：“在侯爷身旁待习惯了，过去也有个照应。”
林季安不动声色垂下了眸。
简单用完晚饭，陆琰带着林季安去了府里东北一侧的练武场。这里虽是叫做练武场，其实就是个不大的空地，陆琰从小就在这里练刀。
府中的人不过寥寥无几，眼下人都散了去，两人待在这里就像是处在一座空宅。
拿了雁翎刀，陆琰把它放在一张石桌上，桌上还有一块磨剑石。
“怎么就直接扔在这了。”陆琰拿起磨剑石，开始在雁翎刀的刀锋打磨起来。
他其实很久没有自己打磨过兵器了，不知怎么的，这次感觉应该自己来。
磨了几下，擦去边上的灰，陆琰拿起刀左看右看，他问坐在一旁一直看着他的林季安：“差不多了吧，你觉得呢？”
林季安苦笑了一下：“我没有磨兵器的经验，也不会看，不过看这里锋利的程度……”说着他就伸手触向刀口。
陆琰一把抓住林季安的指尖：“哪有你这样试刀的。”
他把雁翎刀拿起来，一手拉住林季安的手腕起身：“已经磨好了，过来，我教你两招。”
林季安还没有反应过来，步伐已经随着陆琰的行动迈了出去。等到后背传来一阵温热，陆琰已经贴在他身后，把雁翎刀塞进了林季安手里，而且还把手握在了他的手背上。
陆琰没有说笑，是真的要教他。
“上次在江宁，还有太和殿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以前真的学过不少。教训几个人可以，但是没办法对抗太久。出剑，要快狠准，直戳对面的要害，让他没机会碰到你，这样我才能放心。”
说罢，陆琰牢牢握紧林季安的手，以刀为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扫去。林季安的腰被紧紧箍住，一招一式前进后退，都像跟陆琰融为一体一般。
天色下沉，晚风带过一片院外的树叶进来。最后一式，刀尖划破空气中的静谧，喀声过后，叶茎破开，一刺定音。
陆琰垂下手，任凭林季安握着雁翎刀在地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那片树叶还稳稳插在刀上没掉下来。
他双手绕过林季安的腰，把脸从后面埋在林季安的侧颈：“你学会没有。”
林季安微微偏了偏头，侧脸靠在了陆琰的鬓边：“嗯。”
发烫的鼻息喷撒在林季安的皮肤上，他有些热了，脖子后面浮起一小片淡红。
陆琰就这么靠了一会，然后连人带刀一起抱去了房里。
到了房中，陆琰先把人放下，然后从房中的柜子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是精致的小盒子，还有一个被布包裹起来的长木盒。
他把这两样东西放在桌上，冲林季安伸手让他过来：“都打开看看。”
林季安疑惑地先开了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玉章，差不多有一寸半高。朱红的纹路遍布其全身，留下的象牙白并不多，通体透亮，是一个很漂亮的章子。
玉章顶端还刻了一只展翅的仙鹤，林季安看了一会这个玉章，然后抬眸望向陆琰：“这个是，给我的？”
陆琰笑了一声：“你再看看下面刻了什么。”
林季安将玉章翻转过来，下面刻着的赫然是林——季——安三个字。
“你的私章是木头雕刻的，还不是上好的佳木，放久了就用不得了，换成这个吧。”
陆琰刚想去拿个丹泥给林季安印一个看看，但忽然想起房里没有放这个，丹泥在书房。于是握着林季安的手，在自己左手掌心用力印下。
“你看。”陆琰把手往林季安面前抬了抬。
就着房中的烛光，林季安看清了印在陆琰手上的名字。只不过，这个字迹很眼熟。
“这个印章是你刻的？”
陆琰点头。
“什么时候？”
“在你去江宁没多久。”很快陆琰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当时在信里提到的要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好像现在送的有点晚了，对不起。”
“不晚。”林季安盯着陆琰掌心的名字，在上面落下一吻，“我很喜欢。”
名字是陆琰刻的，那顶部的仙鹤呢？林季安把玉章立起来：“这个也是你刻的？”
陆琰清了下嗓：“我哪有这手艺，这能刻成这样，我开家铺子算了，你写字，我刻章，生意肯定很好。这个是找专门的师傅刻的。”
林季安笑了两声，把玉章珍重放回小盒子里。他拆开旁边另一个木盒外包裹的白布，打开木盒的锁扣，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漆黑的长剑。
准确来说是漆黑的剑鞘，上面镶有银色云纹的银片。剑柄处的纹路细腻，同样是用银色将其填满。
陆琰把剑拿出来：“这个是很久以前就给你准备好的。当初和你第一次去黑市的时候，记得在我们出来时，你看一家铁铺的剑看了一会，当时不知道你会剑，以为是有什么喜欢收藏的兴趣。再后来去了一趟晋阳，当地有一处特别出名的兵器铸造地，以铸剑最为厉害。”
林季安怔怔看着眼前的人，自己倒是不记得之前看过什么剑了：“这个是你当时……”
“不是。”把剑递给林季安，陆琰笑道，“是后来叫人去帮我取的。当时感觉你比较适合这种轻剑，没想到真的是。拿到剑后不知道以什么理由送出去，就一直放在这里了。现在的话……嗯，林大人会成为用剑高手。”
这话不太对劲，陆琰改口：“不希望你用到它，但是在关键时候，还是希望它在你身边。”
哐嘡，林季安把剑放到桌上，往前一小步，双手揽住了陆琰的脖子。
轻吻过后，转瞬深入。等到要呼吸不上来了，林季安微微退开分毫，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了桌上，玉章和长剑就放在自己腿边。
“你要平安回来，记得给我写信，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在那边的一切。”
“我会。”陆琰重新吻上，托住林季安的双腿就往里面走去。
依恋、担忧、不舍……所有的情感全部都融入了今晚的月色。他们用尽自己力气不断向对方靠近，希望一切都留在这一刻，明日不要这么快到来。
过了一段时间，林季安从陆琰身上撑起，他已经很疲惫了，但是还强撑着不愿意就那样停下：“我自己来……”
陆琰扶着他：“你今天怎么……”
许久，闷哼一声，林季安又躺在了陆琰身上。
伴随着胸膛的起伏，陆琰抹去了林季安额头上的汗。他把人往上搂了一些，吻了吻那颗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让他悸动的小痣。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林季安偏头，鼻尖蹭到了陆琰的嘴边，小声问他。
揉着林季安的后腰，陆琰缓缓将自己的唇贴到林季安唇上，然后厮磨着说出了他的答案：“等我回来的时候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