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顺酒肆3-目标出现了
桌子是四方桌,林案珩挨着老周坐了一方,其余三人就各坐一方。
四方桌四条木棱在油灯下沁出暗红包浆,秦思悦落座时瞥见林案珩左手尾指正抵住老周天柱穴——那截小指压得极轻,像蜘蛛把毒牙虚悬在蝉翼脉络上
趁此间隙,林案珩还对锦衣男子进行了问候:“仁兄有些眼熟呀,不知在哪里见过?”
他笑眼弯成初三月,瞳孔却缩成针尖直刺对面锦衣男子空荡荡的腕骨。
粗陶碗沿在男子指腹下转出龙纹枢的嗡鸣,碗底残酒随他抬眸漾起血色涟漪:"才打完一架,这么快就忘了?"
男子的烟嗓音非常的低沉而有磁性,明明语气温文尔雅,却还是给人一种魅惑和不怒自威的感觉。
烟嗓裹着沉香屑般的颗粒感滚过桌面,惊得孟远撞翻茶盏:“原来是你!”
孟远虎口卡在桌沿的豁口处,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油灯突然爆开灯花,将男子半边脸映成城隍庙里剥落的彩漆神像。
瓷碗仍在旋转,破风声与众人心跳诡异地同步。
“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我要是妖怪,你们早就没命了。”男子忽然曲指弹碗,裂纹应声绽出北斗七星状瓷碗裂出的北斗纹在烛火里泛着釉下血丝般的光泽。
当男子屈指划过天枢星位时,秦思悦听见林案珩袖中铜钱阵发出细碎呜咽——那是她从未听过的颤音,像幼兽被掐住咽喉前的悲鸣。
林案珩喉结微动:“你并未和我们一起走,但却先我们一步进来,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男子:“自然是走的正门。”
秦思悦扫了一眼刚刚林案珩特意跑出去看的正门,越发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她收回了袖中的符纸,问:“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男子:“我叫莫简。”
倒是没想到他有问必答。
林案珩:“那不知莫兄和青桐山的莫家是什么关系?”
莫简:“……可能都姓莫吧。”
孟远:“那莫兄来此处也是为了捉妖吗?”
莫简:“不全是。”
孟远:“不全是?”
莫简突然看向秦思悦,目光深邃,姿态慵懒:“我是来找东西的,杀不杀它都可以。”
秦思悦被盯着后背发凉,下意识的捂住胸口,转移话题道:“你先前将我们支开,就为了自己找东西?”
孟远轻拍桌子:“是呀!你既然不杀这个妖怪,那你把我们支开干什么?难道你的东西比别人的性命还重要!”
闻言,莫简轻柔太阳穴,倒像是在认真思考孟远的话:“死与不死都是他们的命格,我不干预。”
不知道为什么,秦思悦听到这句话特别的刺耳:“莫公子这话倒真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将凡人的生死看做蝼蚁般轻贱。”
莫简:“哦!你见过神仙?”
秦思悦:“……”
林案珩:“莫兄,我们是没有见过神仙,但我们也不会像你一样视人命如草贱。”
孟远:“对,降妖除魔,锄奸扶弱,既然遇到了那我们就不会退缩。”
莫简看着眼前的两位热血少年,良久才轻笑道:“罢了,就帮你们一次吧。”
秦思悦倒是没料到刚刚还要拔剑相顾的四人,此刻竟然会像没事人一样交谈。
见林案珩将手放下了,她便问道:“怎么样?是个健全的魂魄吗?”
林案珩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是个命魂。”
众人一听,也都沉默了起来。
人有三魂七魄。
魂有形体,魄为意识。
古书中记载:人无贤愚,皆知己身有魂魄,魂魄分去则人病,尽去则人死。
只有在保证肉身不腐烂的情况下,将三魂七魄集齐,然后归位肉身,则人还是可以起死回生的。
若是□□烂而只剩魂魄,则为鬼。
鬼者,亦可往生。
但魂魄不全者,再无生还可能。
现在,这个妖怪不仅害人性命,还扣押人家的魂魄不全,其罪责简直罄竹难书。
孟远看着老周,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不是说还有几个人也中招了嘛。”
是呀,老周是最后一个中招的,老周都在这里,那想必其他人也在这里吧。
可是他们从进门到现在,只看到了老周,却没有看到其他人呢。
秦思悦道:“孟公子,你仔细瞧瞧,在你正前方的角落里有一张桌子,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女孩儿,在林公子正前方也就是你的正后方,角落里坐着一个五十岁的老头,而在我的正前方角落里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的正后方角落里,应该是坐着一个三十五岁的妇人。”
闻言,孟远抬头不动声色的去瞧了秦思悦指出的四个方位,正好见到那四个人。
正当他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林案珩突然对孟远提问了一句:“表哥,你可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孟远不解。
不就是四个人都没有两魂七魄,只剩下一个命魂在那里重复的吃着东西嘛,能有什么异常?
孟远本来想回答“没有异常”的,但是见林案珩表情不对,那似笑非笑的诡异面色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林案珩对使坏的时候都是这幅欠揍的表情,所以此刻也让他下意识的觉得此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他又仔细的再观察了一番,片刻后,兴奋道:“整个酒肆里,只有他们是一个人一桌,而且他们所在的方位刚好是我们的四个角,还都是正好面向我们这一桌的,这个布局就很像一个阵,一个四象太极阵。对!就是四象太极阵。而我们所在的位置,刚好就是四象太极阵的阵眼。”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为混沌,两仪分阴阳,四象做衍生。所以四象太极阵的威力则是两仪太极阵的双倍。
林案珩点头,道:“所以说一开始,这个老周就是个诱饵,为的就是引我们入阵。”
秦思悦不紧不慢地道:“那你从一开始就明知是阵,你怎么还是进来了。”
林案珩道:“你们不也进来了嘛。”
这里的“你们”,指的是秦思悦和莫简,不包括孟远。
话音刚落,秦思悦和林案珩相视而笑。
孟远虽然总是后知后觉,但此刻他也明白七七八八了,他道:“我知道了,你们都想的是先入局再破局。那到现在为止,你们可发现破解之法了?”
林案珩将双手环抱在前,一脸自信的道:“找到施法之人,将其杀死,就能破阵。”
孟远一头雾水:“那施法之人是谁?”
对于自己表哥简单的头脑,林案珩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解释道:“表哥,我们来此是为了什么?”
孟远立刻慷慨激昂的道:“当然是为了杀妖怪!”话音刚落,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施法之人不是人,而是那个妖怪?可是这是太极阵与妖怪是相克的,能启动太极阵的也必须是人,妖怪怎么能设这样的阵法?”
秦思悦道:“谁说这里的一定是妖怪了?”
孟远更疑惑了:“不都这样说嘛!而且这里妖怪的气息那么重,不要告诉我你们不是这样认为的。”
林案珩道:“是都这样说,可是又有谁真的亲眼见过呢。这里的确妖怪的气息很重,可以确定这里有妖怪,但!你刚刚也说了能启动太极阵的也必须是人。那我们不仿假设一下,这里有妖怪,但它不一定就只是妖怪。”
孟远思忖:“要是这样假设倒也不无可能,看来我们今天遇到的这个怨念极深呀!”
虽然这世间人们看到的都是妖怪幻化成人或者侵占人的肉身作恶,但是也有一种情况,是人的灵魂霸占妖怪的肉身从而作恶的。
所以说这个妖怪不怕这太极阵!
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人弱而妖怪强,她这种情况可以说百年难遇,毕竟没有哪一个妖怪愿意自爆魂魄,然后将肉身奉献给一个普通的灵魂。
而人的灵魂要想霸占妖怪的肉身,必须有足够坚定的意志保证不会被反噬。
林案珩道:“没错。”
孟远恍然大悟,刻意压低声音道:“原来如此。那个怪物将五个人的命魂困居在此,然后又引我们入阵。她虽非妖却也非人,是无法远距离操控这个八卦阵的,也就是说施法之人不可走远,那她肯定也在这个大堂的某个角落里,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里这么多人,那我们该如何把它找出来?”
话音刚落,孟远瞄到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秦思悦和莫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太多了。只能“嘿嘿”的傻笑,直白的对两人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有些愚笨,遇事不善思考。”
秦思悦:“没事的,能问出来就说明你已经在思考了,这并不愚笨。”
林案珩早已习惯了孟远的十万个为什么,对于他因此对别人感到歉意这事儿也见怪不怪:“表哥,你可知我刚才为何要出去看一下牌匾?”
孟远细细回想了刚才林案珩从进酒肆开始的种种行为,确实有在店小二说完话之后他就急匆匆的跑出门去看酒肆的牌匾,当时他还疑惑自己表弟怎么突然对一块牌匾这么感兴趣,而且走的时候也可以看,为什么非要现在看。
现在想来,似乎那块牌匾还真起着很大的作用:“我记得当时你说话的声音很大,跑去看牌匾的时候特别急,还撞到了一个醉汉,但是你却没有扶起他也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这么大的动静,这个大堂里的所有人都对你充耳不闻,被你撞到的醉汉也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走了,就连店小二和柜台的老板都不曾转头看你一眼,除了……”
说到这里,孟远下意识的抬眼望向了酒柜的后面……
在酒柜后面,老板娘正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嘻玩。
思及此,孟远突然感觉到了酒柜后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们,不由地一阵凉意从脚底灌进来,让他身上的汗毛竖立。
孟远目测了一下,从他们桌子到酒柜后面,直线十五步,再加上中间隔了这么多人,他连忙小声嘀咕道:“这么远的距离,我们杀不了她呀。”
是呀!
我们在阵里,她在阵外,要解阵必须杀她,可是阵都出不了,又如何杀?
林案珩道:“杀她是最好的办法,但却不是唯一的办法。”
孟远道:“你的意思是……”
林案珩没有回答,却在这时朝店小二大喊:“小二,有烈酒吗?给我来一壶!”
“诶~,来了~”
店小二刚听到呼喊就赶忙跑到柜台那边拿了一壶上好的烈酒,然后迈着飞快的步伐将酒端到了林案珩的面前。
该说不说,这店小二的办事效率和服务态度还是一流的,比秦思悦可好太多了。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她在方山酒肆当小二的时候那么多客人对她的服务不满意,总是对着她大吵大闹了。
毕竟出来吃饭,谁也不想被一张臭脸对待,即使那张臭脸的主人只是天生不爱笑。
这边秦思悦刚钦佩完,下一秒就看到林案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锁住了店小二的脖子,另一只手拿起那壶烈酒就往店小二的嘴里灌,同时转身对着孟远使了一个眼色。
孟远会意,拔剑就朝着店小二的心窝刺过去。
只是一瞬间,那店小二便不再挣扎,彻底瘫了下去。
秦思悦仔细瞧了瞧,孟远的剑上并未沾血,而店小二的身体也并未涌血。林案珩将店小二的尸体一扔,刚接触到地便化成了一堆木头碎屑。
这个店小二的死似乎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机关的绳索一样,终于让年久失修的齿轮开始转动。而那个“齿轮”就在这个大堂里,那些原本只在自己位置上大吃大喝的“客人”纷纷出现了异动,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并且都朝着林案珩他们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四个方向的残魂扭动着身体,四象太极阵也开始启动,将他们困在阵中。
林案珩连忙两手结印,嘴里大念:“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西南!生!”
话音刚落,就拔剑和孟远一起往西南方向将精怪一个一个地击杀。
这就是林案珩所说的第二个方法,杀光阵里所有敌人也可破阵。
秦思悦不会法术,只能手里紧攥纸符,紧紧的跟在他们后面。
莫简走在最后面,但是他是最悠闲的。
他从不主动出手,只有在精怪快要抓住他或者秦思悦的时候,他才出手解决一下。其余时间,都是以一副看戏的心态,慢悠悠的走着。
只能说,这个妖怪的术法确实不精,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林案珩和孟远就从西南方向杀出了一条血路,那每一个被刺杀的精怪都在倒地的瞬间化成了一堆木碎屑。
还有那五个残魂,也被孟远和林案珩在破阵击杀的同时给收进乾坤锦囊中。
最后两人转身直奔向了幕后黑手——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