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婆

    “穿的还挺帅哈。”叶泽笑嘻嘻地看着季洵，“阿洵怎么突然换了个风格？”

    季洵盯着叶泽，叶泽尴尬地抿唇，拍马屁道，“果然，我阿洵穿什么都好看。”

    “认真读书。”班主任站在讲台那边督促道。

    季洵收回视线的同时，余光意有所指般瞥向了认真早读的苏唯，

    因为你。

    苏唯不经意间瞅到了季洵，心里难免赞同叶泽的说法。

    “确实挺帅……”

    一旁的季洵明显注意到同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指关节抵在自己的太阳穴那边，语气揶揄，“怎么样，现在衣品可以了吗？”

    苏唯被这一句话弄得害臊，从耳后蔓延的热慢慢袭入脸颊两侧，却还是淡定自若地早读。

    “啊？”苏唯明知故问，依然目不斜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季洵目光毫不掩饰，大大方方地继续挂在她身上。

    见她在书的海洋里遨游，鼻腔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然后就没动静了。

    *

    临近期中考试，班里如火如荼，各种抢课大战开启。学生整天被动上课，搞得精神都萎靡了。

    “水，我真的要累死了。学长学姐能不能回来再一次高考啊。”田优优趴在桌上痛苦呐喊。

    自从上次名字听错，田优优老叫她“水”了。

    高三一整年都被压在高考这个词下面，明明是大好年华，却走得匆忙，从未好好感受过这沿途的风景。

    苏唯也很累，看着黑板上满满当当的作业，咬住下嘴唇，却还要安慰田优优，“没事的，高三毕业了打算去哪玩？”

    想点开心的，现在才会把压力化成动力。

    “诶？我还真没有想过。”田优优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苏唯，“嗯……我想和你一起去玩。”

    “啊？”苏唯有点意外，“我……”

    高三毕业，她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上课铃响起，老师拿着一大堆卷子进来。

    “完了……”班里懒懒散散的，却很默契地说到。

    “都高三了，紧张点。”温楷岳笑而不语，“来，组长帮忙过来发试卷。”

    “高三最恐怖的，不是考试。”田优优无奈转头对苏唯说最后一句话，“是要面对考试成绩和成天做不完的作业。”

    苏唯赞同点头，“就当是场梦，醒了就好了。”

    田优优刚转头没多久，憋着笑又重新转过来，手指指着叶泽。

    苏唯看见叶泽睡着了，但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田优优此时笑得合不拢嘴，根本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笑得太大声，只好摆手示意苏唯过来点。

    苏唯起身，手撑在前面的桌沿上，侧耳聆听田优优的悄悄话。

    季洵趴在座位上，听到上课铃声后正准备起来，一睁眼，就看到苏唯趴在旁边。一抬头就能碰到她那白皙的脖颈。

    所以季洵选择继续装睡。

    苏唯偶尔感觉脖子那处被季洵的头发挠得痒痒的。但这个位置，还是无法避免肢体接触。

    “我跟你讲。”田优优没忍住笑意，说出来的话有点不清楚。

    “什么？”苏唯没听清楚。但是看着田优优翕张的唇，还有那止不住的笑意，就提起了几分兴趣。还有，她不想如此敷衍好友的兴致。

    于是苏唯又靠近了些。

    季洵只感觉到从头上传来了一股花的清香，慢慢地靠近。同时，却又感觉她在刻意疏远。

    她是在欲擒故纵吗？

    季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季洵：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说完？

    “他的口水都流到书本上了。”田优优最后终于说清楚了，声音还有点发颤，“我算是见到了‘飞流直下三千尺”了，上面都一滩。怎么连做个梦书本都会跟着遭殃啊？鹅鹅鹅……”

    苏唯本来不想笑的，但这么被田优优一形容确实够好笑的。

    头上的香味终于散开，季洵的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不知道是天气热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季洵感觉脸颊处滚烫。

    苏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正巧蔡煜发试卷发到自己。

    最后一张试卷，蔡煜迟迟没有发给它的主人。

    因为季洵整个胳膊占了大部分的桌面，蔡煜正为难地在苏唯旁边逗留，想着要不要叫醒他。

    “给我吧。”苏唯好心地把试卷拿过来。

    试卷一到手，鲜红的数字让苏唯不忍直视。

    这成绩，在季洵这，倒也真说得过去。

    苏唯折好试卷，想把试卷压在他胳膊下面。但是季洵不领情，晃晃脑袋，似乎被吵醒了，但之后又没动静。

    “吵醒他了？”

    此刻轮到苏唯为难了。

    “那怎么办？”

    苏唯拿着试卷的边角，点了点季洵裸露的胳膊，好言好语道，“上课了，季洵。”

    季洵再次“啧”了一声，看向苏唯的眼神里盛满愠色。

    苏唯皱眉，但是看着季洵的脸有点通红，不冷不热地忽然来一句关心，“你发烧了吗？”

    见季洵久久没有回答，苏唯又自顾自问了两句，“不舒服？需要请假吗？”

    季洵看着自己的试卷在苏唯的手里，心底那股燥热腾地冒起，堵在自己的胸口。

    “不用你管。”

    好心当成驴肝肺。

    苏唯：你以为我想管？

    苏唯缄默片刻，第一次关心同学被泼冷水，二话不说把试卷扔给季洵，“试卷。”

    季洵动作粗鲁地直接把试卷丢进抽屉里，然后闷头就睡。

    苏唯不解地看着季洵。

    农夫与蛇，苏唯好像感同身受了。

    “突然发疯，难道他压力也大吗？”

    “那成绩，压力应该不小。”

    苏唯抿唇，她在给季洵找理由，同时也在给自己不生气找理由。

    *

    平静的早上，苏唯昨天晚上刷题刷太晚了，导致今天起来时有点晚了。

    苏唯还在去学校的路上，突然想起今天还要值日，猛地加快步子，赶到学校。

    来到值日区时，已经有几个人在扫地了。

    “对不起啊，”苏唯跟上去，“我忘记今天扫地了。”

    田优优抬头，一脸不在意，很是包容，“没关系啊，你新来的，不记得是正常的。”

    苏唯点点头，在思量要不要上楼放书包，顺便拿个扫把下来。

    但他们班在五楼，现在上去肯定是来不及的了。

    况且现在正值秋天，落叶多，满草坪的枯树叶，就零星几个人是扫不完的。她再耽误一会儿，他们这群人岂不是要翘掉一整节早读？

    苏唯又问了有没有多余的扫把。田优优环顾四周，遗憾地摇摇头。

    苏唯也不知如何是好，正踌躇要不要迅速上楼拿扫把下来。

    谁知，草丛里暗藏玄机。值日组长指着那个草丛堆，“那里面好像有一个。”

    苏唯挑眉，径直走过去，从草丛深初掏出了一把长条的东西。

    还挺费劲的。

    是一把竹子做的扫帚。苏唯两只手才勉强把扫帚立起来。

    稍顿，她惊讶地打量着它。

    这扫帚竟然比自己还高半个头。

    苏唯有些无措。她难道要拿个比她还高的扫把扫地？

    好奇妙的体验。

    犹豫不决时，季洵一帮人恰巧路过。

    季洵淡淡地往旁边睥了一眼，正要挪回目光时，发现了什么，眉尾不经意间抬起

    这样，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半空中汇聚。

    ……

    季洵唇角勾起一抹嘲笑人的弧度，胸腔微颤。

    “嗯？”叶泽没发现苏唯，“阿洵，咋了？呛到了吗？”

    季洵摇摇头，嘴角仍然压不住。

    苏唯不耐烦地收回视线，嘴里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

    她只是随意腹诽一句，不曾想竟被人听了进去。

    “当然笑你了。”

    苏唯愣在原地。她以为他走了。

    她抬头对上季洵那玩世不恭的眉眼，静静听着他说话。

    “像个老巫婆一样拿着把扫帚干站着，不知道的以为你要随时起飞呢。”

    面对季洵的精准吐槽，苏唯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挺嘲讽的，但形容地确实很贴切。

    几秒后，苏唯盯着季洵，冷冷地回讽，“你以为谁都是哈利波特啊，有一把扫把就能起飞。”

    在这凉爽的秋天里，她说出来的话更冰凉，季洵听了不气反笑。

    苏唯边慢慢补充边扫地，说出来的话漫不经心却更加讽刺，“我还以为是斯内普呢，你让我飞我就飞？”

    *

    “你同桌嘴真毒啊。”好友事后不禁感慨。

    “嘿嘿，”叶泽贱嗖嗖地拍了拍季洵的肩，“这不随他吗？”

    几人顿时笑开了，没忍住开了几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季洵面无表情地抬眸，他们又意识到什么纷纷噤声了。

    “嘴毒好啊，不会受欺负。”叶泽赶忙顺顺季洵的毛。

    “不会啊，我怎么感觉她只对阿洵嘴毒？”

    叶泽无语地看过去。但又短暂思考了一会儿，赞同道，“好像是诶，苏唯对我们其他人都挺友好的。”

    “可能都是被你传染的吧，你对人家好点不就好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不好了？”季洵反问道。

    “也对。”

    季洵只是嘴毒了点，但对人都是挺不错的。特比是周围的朋友，很是仗义。有什么事情，找他基本能解决。

    苏唯没有那个闲工夫怼季洵，抛下最后一句话后就自顾自扫地了。

    听着身后脚踩落叶的声音渐渐离去也没什么情绪。

    她太累了。昨天晚上也没睡好觉。

    刚扫完的好几堆落叶，苏唯刚想装起来，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带垃圾桶下来。

    ……

    这该怎么办？

    快要清理好准备走人的时候，一阵不小的风吹过，树枝上本就不多的叶子又飘飘扬扬落下来。

    一地狼藉。

    根本看不出刚才有人扫过。

    “啊”声一片。更多的人是气笑了。

    田优优无奈，又不是以前没遇到过。

    “认命吧。”

    上课铃响起，他们迟到了。

    苏唯抽出手晃了晃，发现被磨红了。

    竹扫帚太粗糙，拿起来太费力，她白嫩的掌心都红了一层。

    苏唯攥紧手心，重振旗鼓地重新抓起扫帚。

    一阵萧瑟的风吹来，她低头看见枯树叶落在地上，欲要负着重担扫走它。倏然，一只线条流畅的胳膊抢过她手中的扫帚。同时，在耳边响起了他那放浪而又坦荡的话语。

    “别认命啊。”

    苏唯惊讶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应当地撞见了季洵棱角分明的下颌。

    “对啊，要敢于斗争。”叶泽在一旁说道，“身后还有我们呢。”

    苏唯望过去，一下子多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只是很平常的一幕，寡淡到苏唯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顿时湿了眼眶。

    她每次都迎难而上，从未知道身后还会有人在支持着她。等她遍体鳞伤归来时，还会有人继续挡在她面前，和命运抗击。

    那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们因为某种特殊的情感连在一起。不论最后成功与否，就算伤痕累累，也会笑着面对。

    因为他们现在，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仗着年轻，手携手，肩并肩，踩着泥泞，冒着暴雨，总会到达理想的彼岸。

    *

    “我用什么？”苏唯对季洵说。

    “那边有很多。”季洵下巴抬了抬，指向叶泽那边。

    苏唯走过去拿了一把正常的扫把，闷头扫了起来。

    “你们怎么突然下来了，不用早读吗？”

    “老师让我们下来的。”叶泽答到，“说下面树叶太对了，多派了几个人帮忙。”

    “哦。”

    原来是老师让的。

    苏唯边听边扫。

    “但是，”叶泽话锋一转，十分自豪地说，“我和阿洵是自愿的。”

    苏唯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就看到了那浑身透着“清高”的背影。

    自愿的？

    几个人扫地跟开了倍速一样快，狼藉被收拾好了，他们上楼回到班级时，早读课已经快要结束。

    他们的心早就不在书上，所以他们干脆不早读了，开启了几分钟的聊天。

    “水，我好困啊。”田优优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我也是。”苏唯百无聊赖地翻了翻书，“你昨天几点睡的？”

    “一点。”

    “嗯。”

    稍顿，苏唯才发现话头止于她这，觉得不太好，想了半天，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条东西。

    “这是什么？”田优优好奇地问。

    “黑咖啡。”

    苏唯拿起保温杯，撕开包装，一股难闻的苦味蔓延。

    “这能喝吗？”

    “当然。我每天晚上都是靠它才不困的。”

    苏唯自信地把咖啡粉倒进保温杯里，味道更加浓郁，连叶泽都捏着鼻子转过头来。

    “苏唯，你喝什么啊，好难闻啊。”

    “很难闻吗？”苏唯内心反问一遍。

    “还行吧。”她答到。

    咖啡被冲好，味道弥漫开来，像中药一样难闻。

    这种苦味道，不用喝，光是闻，就可以被劝退了。

    季洵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扯唇笑了笑，“又在研制什么汤药啊？”

    ……

    好吧，苏唯自己都觉有点像老巫婆了。

    刚才拿着扫帚，现在又捣鼓着汤药。

    “你天天喝这个？”他问。

    “嗯。”

    “别喝了。”季洵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黑色“汤底”，劝道，“对身体不好。”

    苏唯喝黑咖啡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劝她别喝了。

    “不行。”苏唯斩钉截铁，“喝了才不会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