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一
大苍山古木参天,鹤立枝头,桃花漫天,更有灵泉飞瀑滋润万物,是凡人仰望的圣地,但百年来被云雾锁住,极少有人涉足。
说起来是山,其实是谷底。
千年前,这里的确是一座山,经历了数次沧海桑田,已经变成一片平坦的谷底。但大苍山的名号却一直保留了下来,以至于很多人认为这是一座仙气缭绕的灵山。
这世上很多人,都按自己的想象认知来定义世间,说句先生不一定是教书的,说句美女不一定是貌美的,越正义凛然,越是道貌岸然,越是大道昭昭,越是心怀不轨。
萧瑟被这眼前的情景镇住,目光久久停留,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自嘲道:“我以前在那座山脚下居住,外公说那里就是大苍山,没发现竟是一叶障目。真是不识苍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外啊。”
苏柚笑道:“山外条条路被雾气锁住,内含机关,我想你外公怕你私自进山迷了路。”
萧瑟回过头,愣愣底看着苏柚,不解他为何会安慰人了。
苏柚的不解却与他不同,他不解萧瑟如此天赋资质,他外公为何不让他入大苍山正式修道?
这想法在他脑中闪过一下,便被眼前的景色拉了回去去。
一望无际的谷底,经久日月,时光流动,小时候的在谷底四处奔跑,练剑修道的身影历历在目。
挥剑的、打坐的、四仰八叉躺着的、手持经卷的……踏入幽静的桃林小径,越是深入,越是波澜。
萧瑟似乎察觉到他有点忧伤的表情,不停地在一旁问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但他问了几个问题就有点后悔了,苏柚唠叨的毛病一点没变,一开口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萧瑟摆弄了一下扇子,无可奈何地笑笑,大步往前走,苏柚在后面一直追着讲。
这时,一个傲气又怒气的声音响起:“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到这里来。”
苏柚回头,是之前在幽州的小世子,怒气匆匆提着一把剑,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而来。
萧瑟冷面冷言:“你这种被伞妖吓得昏过去的胆子能来,我们这种封印了伞妖的人为何不能来?”
苏柚不想在师门这里引起冲突,急忙横在两人面前,对小世子摆摆手,笑笑道:“我们来祭拜的,祭拜完了就走。”
萧瑟可没有这么多顾忌,从苏柚身后站出来,道:“不用理他,半桶水都不到,还瘸腿。”
小世子被这话激的吃呀咧嘴,整个毛发几乎快竖起来,剑一横,吃力迪拖着瘸腿冲了过来。
萧瑟慢慢站道苏柚面前,眼睛都没眨一下,合着的扇子一挥,打偏刺过来的剑,又一下子打在小世子头上。
小世子一下子侧倒在地,左脸擦地一脸泥,狼狈的在地上嗷嗷叫。真是不作就不会死。
苏柚怕惹来麻烦,道:“不如我们走那边那条小道吧。”
萧瑟道:“你怕被别人看见?有我在,不用担心。”
苏柚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以前是我害了师门。”
萧瑟迟疑了一会儿,道:“好。”
两人沿着大苍山边上的一圈小道,绕了好几个弯才到了祖师庙。
庙外树木葱郁如往昔,明媚的阳光从树叶缝隙照在雕花木门上,恍如隔世。
苏柚轻轻推开门,在历来各个师祖的牌位前找到了吴清子的牌位,双手合十,鞠了三躬。
抬起身,却发现萧瑟也跟着自己拜了三拜。
这…..他外公孟夏的牌位也是在这里的,拜拜也是理所当然的。
祠堂拜完,苏柚带着萧瑟绕到祖师庙后面,走了一刻钟,来到椿树林。
这里的椿树和十年前,苏柚下山入世时并无二样,多年的时光并未曾改变这里半分。无人知道这里曾经无数冤魂飘荡,血染满树。
苏柚仔细观察每棵椿树,轻轻抚摸坚硬粗糙的树干。
每颗椿树大同小异,没有虚境一人高的树根、枯萎的树干。苏柚分别不出哪一个才是镇压冥兽、埋葬师父魂魄之处。
萧瑟负手站着,看着在椿树中走来走去的苏柚,道:“我听闻当年镇压冥兽的地方是椿树虚境,在这现实中是找不到的。”
苏柚顿住,垂头丧气,道:“其实我也知道找不到。师父什么都没留下,我只想在埋葬他的魂魄相关的地方找点慰藉。”
萧瑟听闻,表情似有所动。
苏柚自小父亲早逝,母亲平国公主把毕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苏柚身上,为了给他弄一个世外高人入仕为官的名声,六岁便把他送进大苍山修道,拜入大苍山掌门吴清子门下,学习剑法和术数。
“就在那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来,苏柚和萧瑟转身,看见一群穿着白衣道袍的道士提剑而来,为首的是刚才被打得狗趴的小世子和道士参道子。
看见这一群白色道袍,苏柚心里有点发憷,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躲在萧瑟身后。
萧瑟却不犯怵,负手冷冷问:“要比试一下吗?”
小世子左边身子泥土一片,瘸着站出来,怒声道:“比就比,我就不信我们大苍山这么多人打不过你。”
参道子手执浮尘,眼神一直盯着苏柚,厉声道:“苏柚,你这个祸害,居然还活着。”
参道子是苏柚的师叔,一直不喜欢苏柚这个皇亲国戚,认为这种纨绔子弟污染了大苍山这块清修之地。
果真,最后害得大苍山几乎灭门。要不是掌门师兄临终嘱托要关照苏柚,他恨不得将他一剑砍死。
苏柚知道这个师叔从小就不喜欢他,但他却从来没有介怀。他从萧瑟身后站出来行李道:“师叔,我只是回来祭拜一下师父,还请通融一下。”
参道子冷笑一声,道:“不通融。这里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萧瑟脚步上前,眼神肃杀,道:“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谁敢拦。”
说着掌心一闪,雷鸣剑出鞘,对面一排白袍道士纷纷拔剑,两相对峙。
苏柚并不想在师父忌日大动干戈,轻轻拉住他的黑袍袖子,小声道:“算了算了,我们走吧。”
听见萧瑟的话语,萧瑟眼神软了下来,收起雷鸣剑。
这时一个声音从对面响起:“来了即是客,何况以前还是同门师兄弟,还是留下来住几日吧。”
白衣道袍自动分开两侧,一个眉清目秀、眼神忧郁的年轻道士大步走了出来。
苏柚六岁入门,人小辈分大,许多年长的道士都得尊称一句师兄师叔,占尽便宜,自入门以来就引得许多人不满。
这人是苏柚的师弟赵念秋,性格软弱温和,年级比苏柚大八岁,总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因入门比苏柚晚几年,便成了师弟。赵念秋早年是一个书生,屡次科举不第,便进山当了个道士。因为入门太晚,尽管天资尚可,但始终根骨不开,剑术与术数水平处于中等水平。
七年前,苏柚第二次被贬,连累师门被朝廷灭了,没过几年,大苍山投靠了朝廷,赵念秋也被封为大苍山掌门。
离开多年,重游旧地,苏柚其实心里也想多看几眼从小到大的地方。苏柚望了萧瑟一眼,道:“盛情难却,多待几日也好。”
小世子似乎没把这个掌门放在眼里,大声道:“什么盛情难却。掌门,他可是国之祸患,而且,我姐也不喜欢他留在这里。”
参道子捻了捻胡须,不满道:“不是大苍山弟子不可留在此地,何况他已经被逐出师门的,掌门可不能违背规矩。”
小世子颐指气使的口气、参道子不放任何东西在眼里的气势,比赵念秋更像掌门。
赵念秋并没有面子挂不住的表情,斜眼看了他们一眼,道:“南晴郡主不是也留在这里吗?她那里我会去说的,这事就这么定了。秋童,准备厢房。”
小世子气得一瘸一拐转身离去,边走还边气道:“我要告诉我姐。”参道子甩了一下宽大的袖子,向另外一边走去。留下一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年轻弟子。
苏柚和萧瑟便在大苍山厢房住了下来。
夜深人静,鸟语不惊,苏柚与萧瑟秉烛坐在桌子旁。
苏柚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今日看起来师门对赵念秋并不感冒,特别是师叔这个小世子,不知为何让他当掌门。”
萧瑟撑开折扇,边扇边漫不经心道:“这要多亏这个南晴郡主。七年前南晴郡主居然不知从哪里听说,大苍山的仙气可以治她的腿疾,便央求国主,要住进大苍山养身子。但当时这里被夷为平地,弟子四处流散,没有人滋养仙气。南晴郡主便央求国主重新恢复大苍山,还封了赵念秋当掌门。之后,赵念秋便为郡主马首是瞻。”
这个解释还是没有解开“为何让赵念秋当掌门”的疑惑。
苏柚以前在宫里见过南晴郡主,她是七王爷的女儿,长相甜美却满脸雀斑,身形娇小却双腿残疾。如果苏柚当时的性情称之为暴戾,那她的性情简直是残忍,稍不满意便打断宫中宫女太监手脚。宫中的宫人一听闻南晴名号,皆面如土色,生不如死。
苏柚问:“据我所知南晴郡主从不出宫,怎么会和赵念秋认识?”
萧瑟道:“坊间传闻,一术士给南晴郡主批姻缘,断定她命中仅有一姻缘,夫君身在辋川,于是便派人按着术士给的八字到辋川寻找夫君,终于找到了四处流浪的赵念秋。”
苏柚一脸吃了狗屎般的惊愕表情。
什么跟什么啊?这样也行?后来呢?这两夫妻便成了大苍山的鸳鸯伴侣?
仙门清修地变成鸳鸯戏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