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蔚蓝的天空上，白鸽挥动翅膀穿梭于高楼之间，红色披风如往常一般掠过大都会的蓝天，快速飞行的红蓝色身影击碎了难得的白云。
这是大都会平平无奇的一个上午，与以往的每天并无不同，明日之城的子民们按部就班地生活，街道上弥漫着安宁祥和的气息。
春天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复苏的气息，柔和的春风吹动翠绿的树叶，树荫打在弥赛亚的脸上，留下了朦朦胧胧的光影效果。
弥赛亚淡定地走在大都会的街道上，在经历几天的探索之后，他已经习惯了大都会的这一切。
——尤其是弥赛亚前几天还接触到了互联网，他在网络上汲取到了大量知识和信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就突飞猛进，不会再做出试图当街裸|奔的法外狂徒举动。
路边餐车的摊主笑着向行人问好，热情地招呼路过的弥赛亚：“嘿，早上好，要来份辣热狗吗？”
弥赛亚鼻尖传来辛辣的刺激性气味，平静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这股熟悉的辛辣味道让他想起了一段惨痛经历，不由猛地摇头拒绝摊主的提议，翘起的呆毛跟随他的动作一起摇来摇去。
前几天自由探索大都会的时候，弥赛亚曾经满怀好奇地尝试过类似味道的食物，结局是他在吃了两口之后面无表情飙出两行眼泪，吓了服务员一跳。
弥赛亚不想再体会那种嘴巴痛痛舌头也痛痛的感觉了，他加快脚步迅速远离辣热狗餐车，一群小孩刚好嬉笑着从他身边跑过。
一名小女孩在看到弥赛亚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蹦蹦跳跳走近弥赛亚。
“大哥哥，早上好！”小女孩对着弥赛亚灿烂一笑，缺失的门牙上已经长出了一颗小米粒，“你今天开心起来啦！”
弥赛亚努力辨认小女孩的长相，最终依靠缺失的门牙认出了她是谁，恍然大悟道：“是你。”
是超人气球女孩，给他棒棒糖的那个。
“早上好。”弥赛亚低头俯视小女孩，用平稳无波的声音一板一眼回道，“没有开心。”
“棒棒糖很好吃，谢谢。”
小女孩困惑地甩了甩辫子，弥赛亚的回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她试图去理解弥赛亚的话，却理解不能。
好在“棒棒糖很好吃”那句话点醒了她，小女孩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
原来大哥哥是在问她要糖吃。
小女孩翻翻口袋掏出一块糖，神秘兮兮地塞进弥赛亚的手心，压低声音道：“嘘——如果让汤姆他们看到，肯定会问我要的，我就只剩两块糖啦。”
“希望大哥哥以后也能开心。”小女孩煞有其事地拍拍弥赛亚的手，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糖果很好吃，但是为了牙齿健康，还是要少吃哦。”
身后的玩伴已经开始呼唤小女孩。
“海蒂，快点啦，马戏团表演要开始了，再不走就要错过卓别林先生的开场了——”
小女孩朝弥赛亚挥挥手，说了声“拜拜啦，大哥哥”，便转身欢快地跑走了。
弥赛亚看着小女孩的背影，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彩色透明糖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斑斓的色彩。
他慢斯条理拆开糖纸，将糖纸整齐叠放起来，与上次那张糖纸收在一起。
弥赛亚的口袋里装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两张糖纸、几根猫毛、一张传单、几片树叶、一块巧克力，每一个都有属于它们的故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东西，但就是莫名其妙都收集了起来，甚至越攒越多。
弥赛亚嘎嘣一下咬碎嘴巴里的糖块，眼睛忍不住眯起，他喜欢这个味道，“甜味”让他的嘴巴很舒服。
柔和的暖风吹拂弥赛亚的发丝，带起几缕白发，他的心跳声好像也在温暖的气流中变得轻快起来。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过弥赛亚的头顶，蓝天之上再次出现超人的身影，那道红蓝色身影怀中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以超光速的速度冲上蓝天，冲出大气之外。
超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快到没有人能赶上，也没有人能看到，除了若有所感抬头的弥赛亚。
超人？
弥赛亚困惑地歪了歪头，超人为什么要抱着一个人类女性冲出地球？
这是弥赛亚第一次看到超人这么着急的样子，但他并没有过多思考，注意力很快就被不远处的冰激凌车吸引走了。
弥赛亚嘎嘣嘎嘣嚼碎糖块，脚步轻快地走向冰激凌车。停在了冰激凌车前。
一只毛茸茸的猫咪趁机趴住弥赛亚的裤脚，尾巴在他裸露的脚腕上蹭来蹭去，“咪咪咪”软声软气撒娇。
然而下一秒，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颗漆黑的核弹从天而降，巨大的蘑菇云在大都会的天空之上升起，瞬间摧毁了所有。
仅一瞬间，巨大的光与热迸发，强烈的爆炸冲击力顷刻间摧毁了所有，灼热的火光热浪猛地爆发，爆炸与热浪席卷着冲击所有毁灭一切。
高楼大厦坍塌，碎裂的玻璃熔化蒸发，绿树青草化为灰烬又归于无，撼天裂地的强震与冲击摧毁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建筑物。
谈笑的行人在高温之下化为灰烬，支离破碎的骨骼倒塌在地。上一秒，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下一秒，原地就只剩骨架。再下一秒，就连骨架也倒塌粉碎。
所有的一切都被毁灭，建筑轰塌成渣，血肉灼烧成灰，明日之城永远消失了。
仅仅几秒，大都会就由生机勃勃的明日之城，变成了死寂的废墟。
弥赛亚表情空白地看着这一切，冰激凌餐车在他面前融为液体，摊主的骨骼尚且维持着向弥赛亚递冰激凌的动作，而后碎裂倒塌。
弥赛亚站在废墟中央，表情空白，大脑也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冰激凌，周围的一切都在核爆中摧毁，就只有弥赛亚和他手中的冰激凌还完好无损。
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就连大都会永远蔚蓝的蓝天都变成了灰暗惨白的模样。
冰激凌开始融化，融化的液体嘀嗒一下砸到弥赛亚的手上。
又啪嗒一下，有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到了弥赛亚的脚边。
弥赛亚低头看去，那是一块松动的尾骨，来自之前蹭着他的脚腕撒娇的小猫。
原本小猫是趴在他脚上的，但是在弥赛亚上前接过冰激凌时，小猫甩着尾巴懂事地让开了空间。此刻，小猫依旧维持着依偎在他腿边的动作，身体却只剩骨骼。
冰激凌完好无损，小猫却被毁灭。
弥赛亚咔擦一下捏碎了手中的冰激凌，沉默着单膝跪地，从地上拾起那枚尾骨。
他小心翼翼把尾骨放进了口袋，跟之前收到的糖纸装在了一起。
在触摸到糖纸的一瞬间，弥赛亚突然想起了小女孩，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入目皆是断壁残垣的废墟。
他放开听力去听，放开目力去看，试图寻找他熟悉的存在，寻找他熟悉的生命，可是除了废墟还是废墟，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弥赛亚什么都没找到。
明日之城消失了，所有生命消失了，一切都毁灭了，什么都没能留下。
弥赛亚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切，他下意识捂住收集了许多东西的口袋，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不明白，他不理解，他不知道。
这是超人想让他观察的吗？可他看到的只有毁灭。
一股弥赛亚不能理解的情绪在他心底沸腾，他的心脏急剧跳动，在这几天的时光中染上的柔和气息凝成冰冷的刀锋。
生命。脆弱。毁灭。
弥赛亚面无表情注视着大都会的一切。
在此前，弥赛亚因为失忆的原因，几乎无法将游戏与现实分割，即使他知道这里是游戏，也无法以玩家的视角来看待这一切，他更多得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但现在，弥赛亚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里是虚假的游戏，所以大都会会突然毁灭，生命会随随便便就消逝。而他是唯一真实的玩家，所以他手中的冰激凌才会在大都会毁灭后还完好无损。
他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玩家不需要与脆弱的游戏生物共情。弥赛亚告诉自己，既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那就不用反应，玩家对此无动于衷很正常。
弥赛亚堪称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废墟，直到一声凄厉的哭嚎响起，这才恍然回神。
他下意识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大都会还有活着的生物……？
凄厉的哀嚎响彻天空，人间之神跪坐在大都会的废墟之上，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恸哭声。
明日之城消失了，但明日之子还活着。
……明日之子，真的还活着吗？
[噗通、噗通、噗通。]
就在弥赛亚听到了超人的那一瞬间，超人也听到了弥赛亚，那是死寂的大都会上唯一的心跳声。
超人双目赤红冲过废墟，转瞬间就出现在弥赛亚的面前。
“是你。”
超人看着弥赛亚无措的神情，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试图向这个跟他一样失去了一切的孩子传递温暖，但痛苦的心与沸腾的怒火让他做不到。
“太好了，你还活着。”超人的笑容狰狞的比怒容还要可怕，他说着安抚的话语，却听起来字字泣血，“你是大都会唯一的幸存者。”
超人试图跟弥赛亚再说点什么，哽在喉咙的悲伤与愤怒却让他再也无法开口。
弥赛亚缓缓点头，他注视着超人扭曲的笑脸，低声道：“你也是。”
他们两个是大都会唯二的幸存者。
“很好。”超人颤抖着手，用力攥住弥赛亚的肩膀，语气近乎逼迫，“弥赛亚，跟在我身边，跟随我。”
“我会保护你，我会为大都会复仇，我会为你复仇。”
弥赛亚看着超人双目赤红的狰狞表情，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不。他在心底说道，不是为了我。
为我复仇只是借口，想要复仇的人是你，是超人。
但弥赛亚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反正只是游戏，所以都无所谓。如果不跟随超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在大都会毁灭后继续游戏。
游戏面板适时触发：
【主线任务：跟随超人】
【一颗核弹被投放到了大都会，大都会毁灭之后，超人向你提出了追随他复仇的建议，你该何去何从？】
但是看着因为他的点头面色缓和一丝的超人，弥赛亚莫名想起了曾经的超人说过的话。
——「没有人可以规定或强制要求你，即使是我也一样。」
“很好。”超人点头，他神情中满是仇恨，咬牙切齿道，“跟我来，我们一起去找小丑。”
超人紧紧盯着弥赛亚的眼睛，眼中燃烧着的怒火几乎侵蚀他的大脑：“是他、是小丑毁灭了大都会！他是大都会的罪魁祸首！”
他攥住弥赛亚的胳膊，宛如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杀·死·小·丑，为·大·都·会·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