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撞断九槌见真龙
碎裂的木楔在墨天掌心颤动,罗盘铜针陡然刺破指腹。血珠沿着松木年轮渗入断口,沉睡三百载的油香霎时苏醒——那是裹挟着桐花蜜的清甜与老榨坊汗酸气的茶籽芬芳。他耳畔忽地炸开千百赤膊汉子的撞油号子,沙哑尾韵里混着木槌夯击榨槽的闷响。
“惊蛰三候是桃始华。”小香蘸取茶油在地面勾画,油线如活物般聚成二十四节气盘。纤指点在“鹰化为鸠”刻度的刹那,罗盘腾空飞旋,青光自歙县地图喷薄而出,“木龙榨点睛的守油人在召唤。”
坍塌的榨坊骤然定格,七十二根撞锤悬空列成八卦阵。机械残骸中升起中山装工程师的虚影,胸襟钢笔滴落墨汁:“守不住这些老古董......”话音未落,茶油凝成的龙须已绞碎虚影,墨迹在青砖洇出“1983”血字。
墨天俯身查探时,砖缝半片龟甲折射幽光。小香银簪轻叩龟甲裂纹,编钟清音乍响:“宋代的验油琉璃盏。”浸入茶油刹那,裂纹浮现《天工开物》榨油图,撞锤暗纹竟与罗盘指针严丝合缝。
地窖深处传来齿轮轰鸣,二人循声钻入榨槽暗道。蛛网沾满经年油垢,在火折映照下恍若鎏金帷幔。墨天布鞋忽被粘住,抬脚扯起张完整油膜,光绪年间的工契文书赫然映现。
“当心!”小香拽住他后领,湘绣帕子截住雕着饕餮纹的檀木油端子。芙蓉根茎暴长缠住器具,金石相击间香粉喷涌,檀木表面显出新墨:“七撞九碾,火候在中。”
暗道尽头,三十六道月华穿过气孔,将百具柏木榨槽照得如棺列阵。墨天擦拭鎏金铭牌,明代八大油坊联名的“禁水碑”记载着铁律——撞锤声不可压过更夫梆子。
小香按住震颤的青铜钟:“备用榨机启动了!”缠臂金钏化作十二铜钱钉入榨槽。墨天怀中罗盘飞向中央主榨,指针在“清明”“谷雨”间癫狂摇摆。
地宫倾仄,茶油奔涌成《油经·水火篇》章句。墨天攀住防火砖,砖缝油液忽凝巨掌将他拽向主榨。小香甩出三丈湘绣披帛,百鸟啼鸣中,第九根撞锤铜箍崩裂,露出民国炮弹铸就的铸铁芯。
“蒸炒位!”小香踏油成阶,月白旗袍掠过处,茶油凝出三十六道古法工序。足尖点地刹那,三丈烈焰自预热槽冲天,光绪年间的焚坊惨景在火中流转。
墨天跃上主榨横梁,榫卯间黄铜怀表微雕《木龙契》。秒针划过“寅时三刻”,表盘映出白大褂身影正操纵机械傀儡。“他们在用科技复刻古法!”月光下表链化金龙钻入《天工秘录》,明代油工与防护服研究员在残页重叠,檀木槌滴落同源鲜血。
地宫剧震,小香将罗盘按入投料口。七十二撞锤轰然砸落,茶油喷涌凝成徽州古地图。红光标记炸裂处,藤蔓覆盖的清代油坊浮现,碑文“撞断九槌见真龙”殷红如血。
坠落的怀表背面“第七研究所”编号森然,表盘血字“申时三刻验新油”蠕动。小香金钏发烫,二十八星宿重新列阵。“去南源!”半幅湘绸化帆,茶油地图凝成金液落回罗盘。绣帆掠过穹顶时,七十二撞锤齐诵古调,声波震碎所有机械残骸。
《天工秘录》无风自动,木龙榨剖面图朱砂批注渗血,触及“火候”时燃起青白冷焰。小香银镯击书玉磬清鸣:“木龙魂醒了!”自燃的湘帕灰烬中,青铜钥匙柄雕饕餮纹,与地宫油端子别无二致。
绣帆颠簸间,机械鸟群钢翼茶籽壳暴长毒藤。鎏金香球牵动三百六十五盏桐油灯列北斗阵,光瀑倾泻,铁鸟纷纷坠江。末鸟爆炸的火光中,白褂女子擦拭香球的画面闪现——胸牌“陈同盛十九代孙”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