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别
指尖的灼热感将段浦生唤醒，他环视周围，看见解长庭躺在窗前的长椅上浅眠，透过花窗引下的斑斓光影照在人清冷的脸上，明明冷漠，偏有藏不住的心软跑出。
段浦生呼出一口长气，无端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摊开手，掌心留存几颗莲子和两张卡牌，一张是盛开的莲花莲叶，一张旧去新来，寸头阴目的男孩被破裂的碎片覆盖。
“和下一次塔罗会有什么联系？”
“什么样？”解长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轻飘飘出现在段浦生的身后，俯身看着人手中的卡牌，见是无数细密的碎片，他想了想，淡道：“接下来会有很多选择，注意辨别。”
段浦生眼前一亮，顺着解长庭的方向抓住人的手腕，惊奇道：“你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解长庭敷衍的“啊”了一声，补充道：“你也可以去楼上再照照镜子，它的答案更加坦诚。”
“……”段浦生想到镜中那一团糊糊的迷雾，不觉跟坦诚有半毛关系，他看着解长庭空落落的掌心，问道，“你的牌呢？”
解长庭松了松手腕，被段浦生下意识的扣紧，人毫无意识的继续问牌，他拍了拍人手背，去茶几倒了两杯水，将一杯递给段浦生，他坐下，解答人的疑惑：“帮人过塔罗，没有资格拿牌。”
“你……算了，这几周你和卢关秋好好交流，后面一起进他的塔罗。”
段浦生收起卡牌应下，转而问道：“小乔呢？我记得她说过最后一个世界差不多在这段时间，我想进去帮忙。”
解长庭直视段浦生，冷淡的眼神由不得他转移视线：“你想听实话还是委婉的说辞？”
段浦生盯着人的眼珠子挪不开视线，他停顿一会儿，回道：“实话。”
“我不确定你还能不能承受得住，保险起见，我去。”解长庭抿了一口水，淡道，“你们要做好准备，结果不会很好。”
“结果不会很好是什么意思？”
“送别或者再会。”解长庭揉搓指尖，压下早已戒去的瘾，他起身往楼上走去，脚步停顿，认真道，“之后那些小家伙的塔罗，多多少少我都会带你历练，希望你一如既往。”
段浦生看着解长庭走上楼，走进那个摆放着神奇镜子的房间，门咔哒关上，一切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他抿着唇，将手中的卡牌整理进相册，那几颗莲子被放进干燥的木盒里保存。
楼下传来卢关秋和闻一鸣的嬉闹声，他们玩着团队竞技的手游，待段浦生走下楼，便听到一声“ga over”和闻一鸣倒在沙发上的哀叹声，茉莉自顾自下棋，神情专注，任由严柏整理卷翘的长发熟练地扎成辫子，乌斯玉盘腿坐在沙发上，两手抓着摊开的卡牌，嘴里念念有词。
闻一鸣垂头丧气放下手机，抬头和段浦生对视上，他眼前一亮，抬手笑问道：“段哥，一切顺利？”
“嗯，还行。”段浦生坐到他身边，看着人手里将要复活的英雄轻笑，他拍了拍左边的卢关秋，道，“长庭让我和你交流下一张牌，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去。”
卢关秋一番操作下来，攻下了敌方的塔，听到段浦生的话，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笑道：“这敢情好啊，下一次塔罗，估计是骑士与公主，我到时候再照照，说不定有新的线索。”
段浦生问：“照照，照那面镜子吗？”
“是呀。”卢关秋退出游戏后台，他人默了默，哂道，“毕竟我都是第五张牌了，以防万一嘛。”
“段哥回来了，一起吃点？”乔飞燕从楼上下来，身后站着面色沉沉的董南归，看到段浦生顺利出来，她笑笑，和平常一样明艳开朗。
“没有我们吗？”闻一鸣眨巴着眼睛，试图用他干净单纯的外表贿赂乔飞燕，乔飞燕没说话，捏了捏人脸，顺便调整好茉莉辫子的松紧，往厨房走去。
段浦生也进了厨房，他跟着一起处理肉和菜，并且默不作声的观察着乔飞燕的状态，和平常一样，动作利落，大大方方的做事，又好像不太一样。
乔飞燕一边烧着水，一边打了两三颗鸡蛋进锅里煎着，她突然问道：“担心我进塔罗的事？”
段浦生拿出碗筷的动作一顿，半晌，点了点头，意识到什么，他抬头看向乔飞燕，问道：“你怎么知道？”
乔飞燕“啊”了一声，把挂面放进烧开的水里，回道：“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吧，不过摊开来说，还是老解告诉我的。”她又问了句：“老解和我进去也担心吗？”
“有点吧。”段浦生切了点葱花，准备放在后面煮好的鸡蛋面里，他道，“谁都不是神。”
“是啊。”乔飞燕捞出面条，她耸了耸肩，自娱笑道，“不过……有点就够了。”
两人摆好碗筷，叫上客厅嗷嗷待哺的几个小家伙吃饭，严柏他们有事在身，早早消失在客厅，解长庭在楼上没回消息，段浦生另外装了一碗拿上楼，顶楼的门开了一条缝，能看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照镜子。
段浦生屈指叩了叩门，引得人回头看他，他解释道：“门没关，想着你没吃饭，上来送点。”
“哦，可能是他俩争吵的时候没锁上。”解长庭继续看着那面镜子，淡道，“进来坐。”
段浦生看着一团雾的镜子，问道：“镜子里面是什么？”
“孔雀。”解长庭看了他一眼，垂眸回道，“花枝招展的孔雀。”
“孔雀？”
“嗯，反差感十足的孔雀。”解长庭似乎饿极了，端起面吃着，他支起筷子，反问：“你吃了吗？”
“还没，等会儿再吃吧。”段浦生说着，他坐直了身体，再次看向那面镜子，说是镜子，却没有照出屋里的场景，而是呈现一层层互相掩盖的迷雾。
“这次有看到什么吗？”
段浦生摇了摇头，直言道：“还是黑漆漆的雾。”
“以后再看吧。”解长庭对此并不意外，收好碗筷，拍了拍段浦生的肩，“一起下去吃饭。”
两人下楼，几人都已经吃好各自去忙了，几个小家伙自觉收拾碗筷去洗碗，看到两人下来抬起满是泡沫的手打招呼，闻一鸣指了指桌上留好的晚饭，解长庭将碗放进水池，问了闻一鸣和茉莉的情况，言辞里给了些许建议，大概是酒足饭饱，心事渐渐放下。
后面的几天，每个人都一如往常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流逝，在冬日的一个清晨，乔飞燕的最后一个世界出现了。
眼见着解长庭和乔飞燕消失在镜子里，颐公馆内一片寂静无声，董南归沉默的坐在窗前，因为记挂而产生的担忧越加浓烈，墙上的钟表，指针一点点转动，在世界之外和处在世界中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严柏和茉莉坐在沙发上，茉莉正看着那本《爱丽丝梦游仙境》，结果线缝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断了，严柏看了一眼窗前的董南归，叹了口气，随后他拿过茉莉手里的童话书，翻了柜子里的工具箱开始修补。
董南归双手合十，一声不吭的坐在窗前，阴沉的乌云掩盖日光，外面时景已颓，薄薄生机早已随着冬日的来临消逝。
一直到了下午，修长的手指从镜子里穿出，手中紧握着一张卡牌，裸露的皮肤褶皱遍布，湿哒哒的液体流淌在地面，随之而来，浑身湿透的解长庭独自从里面出来，空气泛着稀薄的湿冷，身后一片虚无。
解长庭将乔飞燕的塔罗牌交给董南归，沉道：“抱歉。”
董南归沉默接过塔罗牌，冰冷的触感弥留在人的掌心，再不似以往，水珠在塔罗牌上留下划痕，像是牌上那位溺水的美人鱼望向高处留下的眼泪。
卢关秋等人跑上楼，看到屋里站着的人，见乔飞燕没从镜子里出来，闻一鸣轻轻问道：“结束了？”
闻一帆瞧董南归的神色，上前握住董南归的手臂，关心道：“董哥。”
董南归对着解长庭道谢：“谢谢，谢谢你。”
“我们需要单独谈谈。”解长庭苍白着一张脸，此时直视董南归，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虚弱说话，忽而咳嗽，呛出不少血水出来，“你们先出去，你留下。”
解长庭握住段浦生的手腕，借着力在沙发上坐下，闻氏兄弟两两对视，听从解长庭的话和卢关秋等人出去，顶楼的门一关，屋里就剩了他们三人。
董南归再次感谢道：“长庭，谢谢你帮飞燕过关。”
解长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直盯着镜子里的东西，握着段浦生的手愈加用力，听着董南归的话面色不改，反而说道：“你们还会再见的。”
董南归瞪大双眼，愣道：“什么？”
“她不在这里，需要你自己去找。”解长庭点头，面色越发不好，他垂眸看着董南归手中的塔罗牌，语下发沉，“乔的最后一张牌，意义重大，保管妥当，其他的，恕我无法告诉你。”
董南归捏紧了那张塔罗牌，半晌，他抬头看向了那面镜子，不知道从镜子中看到了什么，扶额自嘲，眼泪打在牌上，代替了原本的水珠，他看向解长庭诚恳道：“真的，谢谢。”
“没必要。”解长庭接过段浦生手中的毛毯，他将毛毯包裹住自己全身，思量间抬眸观察段浦生的表情，良久，抿唇不言。
段浦生感受到解长庭的视线，看着解长庭苍白消瘦的脸色，习惯性的将手伸进毛毯里握住人的手，冰冷的触感冻至掌心，他垂眸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
“争所有的资源，从争排名到争船激烈的厮杀之后，整艘游轮开启了自毁模式，偌大的游轮沉没只剩下一条小船。”解长庭将里面发生的事情浅浅道出：“一条小船，一望无际的大海，风暴来袭，将船打翻，死去的人成了海下的水鬼，将人拉下水，我没拉住乔。”
解长庭阖眼，脑海中浮现起游轮里一扇扇门，正常和反常，只有一墙之隔，骤减的人数，不断上升的排名，还有突然消失又重新出现的乔飞燕，游轮开始沉默，那条保存完好的木制小船在水面荡漾，所有人在原地停滞不前，那条小船前进的方向正是主宰所向往的地方。
“往前走吧。”遥远的咛喃重新回到他耳边，他看了看毯子，温声道：“往前走吧。”
之后的之后，董南归拿着乔飞燕的塔罗牌走出房间，解长庭裹着毛毯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际，他守在一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解长庭扭头看他，没说什么，继续去看那短时间不会消散的乌云。
一周，两周，这里下起了大雪，洁白得的花将一切悲伤掩盖，院子里堆起了厚厚雪学层，的下雪第一天，大家聚在公馆院子里打学仗，嬉闹雪烦事消散。
等第而天起来，院子里堆起了一个个小的人，客厅雪桌上留着几个可爱得木头人以及一张便签。
段浦生走上前拿起便签，只见上面写着：有缘再会。
闻一鸣看向解长庭，问：“董哥他？”
“他去找答案了。”
学依旧下着，解长庭平淡回答，侧头与段浦生讲道：“走二。”话毕，他转身上了楼。
卢关秋雪视线从学人到木头人，欲的又止，沉默的抿雪跟上解长庭得步伐。
茉莉轻扯段浦生的袖口，雪眶微红，看起来默默哭了很久，她轻声道：“哥哥告诉过沃，沃们都将经历这一切，往前走总比停留在原地伤心要好。”
段浦生将茉莉说得话听进去，他唇了魔茉莉的头，将有点歪的蝴蝶结发夹摆正，随后他把便签递给茉莉，转身跑上楼。
房眼里，卢关秋拿出他我塔我牌，在上面用笔写下卢关秋、解长庭和段浦生三个人的名字，摸落下摸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周围的一切停滞，三人走向属于卢关秋的下一个塔罗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