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
江屿删掉几个浏览记录,息了手机屏。
他控制着大臂不动,用手腕将手机放在书页上缘,不遮挡题目的地方。
耳朵好像被声音拽着拉长,房门掀起微风,橡胶挤压空气,老旧木板被踩踏变形,他随手写下了一首古诗词。
江屿的视线暗了下来,身边抽气机般,抽走了他呼吸的空气,毛孔散发的热量带着父亲的气息,一起随波飘向了他,那是无形中的压力。
江元平盯着江屿的背影,到发顶,再是刚写两行的作业。熄屏的手机摆在旁边像是随手放下的。
他拿起来,开屏,上滑。江屿没有浏览什么,只有微信的窗口。
他将手机放下,又停留了一会,才背手缓步离开。
江屿没有立即拿起手机,而是将这一面的试卷写完。
“这么认真啊!”母亲眼睛弯着,长期睡眠不足,让她的眼上带着天然的阴影,加深了她的双眼皮。微笑的动作牵拉着脸上不多的肉都堆向了颧骨。
“不错不错,这实验班果然是进对了。这水果你拿着没事吃两口,回来都不见你吃水果,我买了好多,不吃该坏了,你以前不是可爱吃了吗?我外边还给你热了牛奶,你爸说……”
“妈——我吃不了这些,这刚吃完饭的,你自己吃嘛,我饿自己回去洗的,你别再忙活了。”江屿听着耳边的话语,看着满满的洗好的葡萄,苹果,撑着的胃顶到了肺,堵住了气管,他深吸一口气,皱眉看向母亲,有些埋怨道。
“你不是喜欢吃葡萄嘛,你也吃啊,都洗给我你不吃?”
“我吃,我吃,外面还有,你不吃我自己吃,都吃完了可别怪我。”张闵看出儿子确实不想吃,讪笑一下,强撑威胁道。
“我自己出去吃了,不管你了。”
江屿看着她的背影,攥紧手,皱眉看着母亲离开,眼中光影流转,盖住了痛心,他懊恼地想:又搞砸了,这破嘴,怎么说出来就变味了。
他看着手边的试卷,更是没了心情。
再次打开手机时,看到陈锦贤问他要不要去打球的消息,他略微感到诧异,叹了口气,删删减减最后打下两个字。
“行啊”
江屿正翻着他不多的表情包,对话框马上上移了一格。
“你还挺会掐点的,我正要睡了,你这消息要是不来,做梦都是苦的了。”
江屿混浊的气一下子被挤出胸腔,他看了眼时间,不过十点半。
“那晚安”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漆黑的夜让玻璃反射出了少年的影子,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再下压,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这会儿刚退出聊天界面,他才发现那个群聊里已经是36条消息。
黑白:有没有人要打球?
一帆风顺:哪?
黑白:市南区天海商场旁
缄默:太远了,换一个
黑白:你是南区的,你再叫
一帆风顺:OK啊
闲人:+1
一帆风顺:给江屿也+1
张浩宇:+1
黑白:人家都没说话呢,你给人家加一
一帆风顺:略略略
黑白:@张浩宇,你这昵称跟我的都太不符合了吧,我给你想了个文雅的名字,皓月当空
缄默:妈呀,更没品了
……
他还有条私聊。
咱们是一条线的,明早九点,我去找你,咱俩一起去
OK
清晨,阳光正好,明亮而不刺眼。
江屿只睡了六个小时,却因为生物钟,难在入眠。
他听着外面有了动静。水流碰撞管道,停止,沉重的脚步拖在地上发出踢踏的声音,不过多时,厨房响起了油烟机和油花跳起的声音。
他静静的躺着,在母亲来回走动的时候,装的尤为的僵硬。
等到世界重新归于平静,江屿才缓缓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妈,今天我要出门,之前和同学约好了出去打球,作业都写完了
母亲没有回他,多半还在去工作的路上。
帮忙跟老爸也说一声。
江屿发完,脑袋再也没了支撑,,一头栽进柔然的被子里,感谢老妈,他抬手含糊道。
公交站台,高瘦的男生坐在候车凳上,看着两辆46路公交车开走。
“想我了没有!”一米八高的少年在又一辆46路公交车上,一跃而下,朝江屿直直扑过去。
“来,让爸爸看看瘦没瘦。”,江屿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大扑棱蛾子,嘴已经下意识的接上了。
“男人从来不在口头上占便宜,我们球场上认父子。”曹楚航接了一嘴,揽着江屿朝一个方向走。
“往那走。”
烈日透过绿叶跨过阴影,穿过窗户,勤勤恳恳将燥热打向每一位乘客。
江屿在被暴揍到不耐烦的时候,车终于到站了。
迎面是烈日更猛烈的炙烤,江屿却生出了胆怯,他看着人形导航的背影开始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
没在群里回复,是不是不太礼貌?他们会不会嫌我太菜?不会,他们不想带我吧?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曹楚航的身后,脑子已经推演到最坏的情况。
他想着自己也算是陈锦贤叫了的,却无法抑制脑海疯长的想法。
把哥几个不爽的眼神复制到自己身上……
这段路走的仿若登上了撒哈拉沙漠。
“这里!”
张浩宇眼尖的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绿色橡胶包绕的铁质网格将人的基本特征档了七八,却还是很容易通过气质来判断。
壮硕的,躲懒的。
陈景贤坐在凳子上,远远的就看着有一个人过来了他有点近视看人是模糊的,但是他总觉得那个模糊的影子应该是江屿。
张浩宇的喊声让他终于确定了。
他仍固执的亲眼证实自己的猜测,他盯着那个人影慢慢靠近,慢慢靠近,靠近的,那个身影更像了。
果然啊。
江屿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向陈锦贤。白色的T恤在江屿身上有些大,衬得他很白。
黑白的配色在这个广场上,五个见俩个,江屿却穿出来温柔。
他看着他逆着光,一点点变大,变大。他再走近,不过五米,才高兴地用力挥舞手臂,两步跑来。
原来不是纯色的衣服啊。
当脚踏入场地,江屿将将不可抑制的想法吞入心里,咽下。
前方,空旷的场地,曹楚航快跑两步,跳到张浩宇面前,一胳膊肘子卡着他的头向下压,江屿看着好笑,也觉安心。
“来的还挺快。”陈锦贤看着半个后背黑色的线条说道,他们离篮球场要近一点,都早早的来了。
但是江屿和曹楚航临市南区要40多分钟。
“起的比较早。”江屿后退半步,错开眼,转头道:“他们呢?”
“快了吧?”背后的猫咪线条,潦草又嚣张。
“哎!你看,是不是。”江屿回头拍了拍他,眼睛弯弯,笑的灿烂。
“是吧。”陈锦贤眯眼看了两眼,“应该是,这文弱书生的气质,像。”
阳光刺眼,扎得人睁不开眼,他看着被糊掉的面孔,猜测道。
曹楚航拽着张浩宇走了过来,没地方坐的他,拉着身旁的挂件蹲在一旁。
“怎么?咱们这么讲礼貌的吗?还要看着人来没来?”他回想平时和其他人出来的时候,先来的已经在球场上打起来了的画面,感觉这个画风有点太有爱了。
“唉,人情世故,还要多和爸爸们学学,不然,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出去呢。”吴致明走来就听着这话,扬起胳膊,微微大力的拍了拍他,摇着头,说到一半,开始后撤。
“来,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曹楚航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爸爸出来,才发现事情不对。
“哈哈哈哈,对啊,人家说的也没错啊,人情世故嘛!”几个人哄笑着,也大声叫嚷了起来。
“看我新学一招。我一个—手转球,—跨下运球—哎!再上来。”孟泽屈腿下压,重心在小腿,绷紧,发力。球体在空中划出一直弧线。“呜哦!三分!帅不帅!”
“帅!我都要为你倾倒了。”江屿看着孟泽一脸得瑟样,猜测可能还真是厉害的,他平着语调夸了一嘴。
“切,我来。“曹楚航一个健步夺走了孟泽手里的球。其余人也正有此意,纷纷加了这场战局。
江屿打球确实不行,先前和汝泽雨打球,没有上场,后来体育课,他也不太爱动,让他们没有见识过他的球技。
他好面子,打得脸都红了,加之天气确实不错,他被哄着打了会儿就下了。
在休息和运动反复横跳的江屿……
呼——呼——江屿用手撑着膝盖,抬头打量一下,曹楚航体力极好,剩下的大概是强撑着面子。
“你怎么不打了?”江屿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阳光遮住了他的眼,又给他打了层光,鼻梁高挺,微微的起伏,像山川的沟壑,刚喝过水的唇,泛着微光,带着淡淡的粉色,看着有些想让人靠近。
不对!江屿心里大惊,快速撇开视线,视线下落,清晰的下颌线和喉结……
硬帅啊,肯定是太帅了,让人嫉妒……江屿松了口气,感叹道。
“累啊,又没有观众,撑什么面子。”陈锦贤咧嘴一笑,少年脸上是放松和轻狂,好似仙侠小说里肆意游走人间的少年郎。
更帅了,江屿撇开眼不敢再看,怕看出心脏病。
“你们——呼——呼——说什么——呢,哎呀——”孟泽带着身后几个人踉跄走来。全都岔着个腿,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江屿默默直起身子。
“说你们菜——”陈锦贤欠欠地说道。
“哎!不是!曹楚航就和那上了发条一样,浑身都是劲……”
“就是啊!你下来的不比我们早!”
果然,群起而攻之。
“我柔弱不能自理。”陈锦贤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架势,把他们堵的没了话说。
“切——”
日蒸落于西.长凳一个又一个地落坐,高谈两句又一个接一个走开。话语不比视线要多,夕阳落下,眼眸中的光彩却同初升的太阳,亮如白昼,比汗水要烈。球场人影交错,嬉笑怒骂。
天色昏暗,少年们终于是尽兴。
吴致明撸了一把头发,站在原地。
“没吃午饭!”
以为要说出什么大事的几人:“切——走了走了。”
“哎,不是,你们不饿的吗?”
孟泽还在兴头上,想也不想便道:“没劲了?你这体力不行啊,不像我……”
“我那是担心生长期的美男严营养不良,就你……我能打十个。”
“放!来咱俩能一架,看看谁是才是大哥!”
“粗俗……”
张浩宇和陈锦贤缀在后面,偶尔聊上两句,再着前面两人闹。江屿和曹楚航在他们旁边走着。
他看着笑闹地背影,听着耳边鞋子磨擦地面,杂乱和谐的声音。
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
“要一直这样啊!”
声音很轻,还未发现就要散在夜空中。江屿微微侧头,余光瞥向身旁的人。
黑夜,他的眉毛更浓了,耷拉着眼尾看向前方,可能是在看那对活宝。
他没有回应,只是笑了笑。转头也看着继续漫无目地的看着夜景。冰冷的白炽灯,高处闪烁地红光,被身旁的暖光融合,汽车飞驰而过,他们越走越慢。
“走了!”
“慢走,注意安全,到家了发个消息。”
“OK啊!OK啊!你们也快回去吧,拜拜拜拜。”
十字路,陈锦贤几个住在市南区的七嘴八舌的嘱咐着,目送江屿和曹楚航挥手两步三回头,半走半跳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