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风雨欲来

    时间是最好的酵母，尤其是在一个充满了猜忌，恐惧和贪婪的环境里。

    白时和唐珂如同两颗投入浑水中的石子，他们激起的涟漪，经过几日的发酵终于开始掀起真正的波澜。

    那些半真半假的流言蜚语，那些刻意为之的正义恫吓如同无形的毒素一点一滴地侵蚀着马捕头和王坝之间本就脆弱不堪的盟友关系。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以惊人的速度生根发芽长成将彼此互相绞杀的藤蔓。

    白时意识到时机就快成熟了。

    他最后的目标是县衙里一个据说因为好赌而欠了一屁股债，平日里没少受马捕头和其他同僚排挤的老衙役。

    这种人往往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们对现状不满，心中积怨已久，只要稍加引导再许以一点点好处就能让他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出来。

    果然，白时没费多少功夫就在一个散发着尿骚味的巷子深处偶遇了那个输光了钱正蹲在地上唉声叹气的老衙役。

    几句看似同情的抱怨，几句暗示着同病相怜的挑拨再加上几块碎银子的小小意思那老衙役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听到的或是猜到的关于马捕头最近动向的秘密全都抖落了出来。

    “……头儿这几天，像是被鬼撵着一样坐立不安……”老衙役喝了口白时好心递过去的劣酒，压低声音，“前两天他偷偷把县衙库房里那些落满灰的兵器都给找了出来，还暗中召集了十几个他最信得过的心腹打手，都是些下手黑不要命的狠角色……”

    “他对外头说是要准备剿匪，响应上面号召……呸！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老衙役不屑地啐了一口，“那两个外地人把事情捅破了，他怕王坝那边狗急跳墙把他供出来又眼馋青石寨这么多年搜刮的油水……我猜头儿就是打算趁着剿匪的名义直接带人冲上山来个黑吃黑，把王坝连锅端了，到时候金银财宝一抢再把罪名全推到山贼和那两个外地人身上，他自己干干净净，还能向上头邀功，这算盘，打得可真他娘的精……”

    他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确认了马捕头大概的行动时间和暗号之类的信息这才打发走了那个千恩万谢的老衙役。

    同时白时这几日也没放松对青石寨那边的观察，他发现山上的防御工事比起先前加强了不少。

    不仅寨墙上的巡逻更加密集，连寨子周围那些隐蔽的暗哨的数量似乎也增加了，很显然王坝也不是傻子，马捕头这边的异动再加上镇上那些外地高手要来剿匪的流言足以让他嗅到危险的气息开始加固自己的乌龟壳。

    官府和山贼，这对曾经互相利用，狼狈为奸的盟友如今已是剑拔弩张，各怀鬼胎，一场你死我活的火并，已然一触即发。

    白时将这些最新的情报带回了山洞告知唐珂。

    唐珂听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既感到无比的愤怒：官府本该是保护百姓维护法纪的存在，如今却沦落到与匪寇同流合污甚至还要为了私利而黑吃黑，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同时她心底又隐隐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马捕头和王坝这两个恶贯满盈的败类如今要狗咬狗了，这不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或许这就是做恶事的报应？

    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忧虑：“白大哥……他们要是真的打起来那镇上的百姓怎么办？会不会被殃及？你不是说好了不会祸及无辜百姓的吗？”

    她秀眉紧蹙，脸上写满了担忧。

    “放心吧，”白时安慰，“那马捕头虽然恶事做尽但至少不会让战火烧到镇子上的。”

    他又看了看唐珂那依旧天真的担忧表情，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要知道对我们来说他们打起来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走到洞口，抬头望了眼阴沉得如同锅底一般的天空，感受着空气中那股越来越压抑的湿气说：“看到了吗？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唐珂不解：“什么意思？”

    “看这天色，看这风向，还有那蚂蚁搬家的痕迹。”白时指了指洞口石壁上匆忙爬过的一列蚂蚁，“我敢打赌，今天入夜或者最迟明天夜里必有又一场大雨而且会是倾盆大雨。”

    他对自然变化的感知本就比常人敏锐，再加上多年行走江湖积累的经验，对天象的判断十有八九不会错。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视线受阻，声音嘈杂……这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潜入良机。”白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等马捕头和王坝的人马杀作一团，整个青石寨最混乱，防御最空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混进去。”

    白时看向唐珂，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就得做好准备。”

    唐珂心中一紧，下意识地问：“我们要做什么？”

    “很简单，”白时说，“等他们打起来，打得越热闹越好。然后我们绕到寨子后面找机会潜进去，去寨子里找一样东西。”

    “找东西？”唐珂愣了一下，“找什么东西？”

    白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其辞：“自然是他们官匪勾结的证据，比如往来的账本，私藏的赃物清单或者别的什么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罪证。只有拿到这些铁证我们才能真正地替天行道，不是吗？”

    他再次用正义和证据来包装自己的真实目的，他相信对于此刻的唐珂来说，这是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果然，唐珂虽然仍有些疑虑但听到是为了寻找罪证，为了替天行道，她眼中的担忧便被一种使命感所取代。

    她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们一定要找到证据，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

    看着唐珂再次被自己忽悠得热血沸腾的模样，白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傻姑娘，真好骗。

    入夜。

    天空如同打翻了的墨汁黑沉沉地压了下来，狂风在山谷间肆虐呼啸，卷起沙石树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低沉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滚如同愤怒的巨兽在咆哮，一道道惨白色的闪电不时撕裂黑暗的天幕，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一场酝酿已久的倾盆大雨，即将降临。

    白时和唐珂早已离开了山洞。

    两人这时候都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他们没有选择在镇上等待而是悄然来到了镇子外面的靠近青石山脚下的一处隐蔽的乱石堆后面潜伏下来，这里地势较高，视野也相对开阔，既能观察到山下官府可能的动向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山上青石寨方向传来的动静。

    两人屏住呼吸，将身体隐藏在冰冷的岩石阴影之中等待着那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