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海城海业论坛之后，贺阳觉得自己就像是着了魔一样。
只要闲下来，就会反复去看那些太阳姿转CP粉剪辑的细节分析视频。
甚至有一天夜里，都梦到了王姿然薅着自己的衣领让自己低头，然后霸道有力亲过来的画面。
而他穿着上辈子在王姿然的半山别墅里常穿的那条围裙，围裙里穿着白衬衫，后腰处，已经被她故意地倾斜了红酒杯，撒上了红酒。
酒液打湿白衬衫，深红色从腰眼处向下蔓延。
很凉，很痒。
就像她那肆无忌惮的手一样。
贺阳有些想反抗。
但是，鼻翼口腔中却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就在贺阳忍不住要沉迷其中的时候，他“嗡”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贺阳使劲摇晃了下脑袋，即使现在睡成了鸡窝头依旧帅气，但是一张帅脸因为惊恐而张大了鼻孔，也是有些搞笑的。
贺阳昏暗中打开了床头灯，然后光着大脚板走去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使劲把脸搓了好几把，贺阳这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刺目的白炽灯下，贺阳抬起水淋淋的一张帅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第一个想法不是他怎么会做这种奇葩至极的梦。
而是——
王姿然要是知道他竟然做出这种梦，估计要嘲笑死他。
他脚步沉重，一步一个湿脚印，走回了卧室区。
床头枕头旁，手机里的CP剪辑视频还在自动循环播放。
贺阳长臂一伸拿了过来，迅速地点了退出，并把整个APP卸了载。
他看这些视频的最初目的，明明是看王姿然被各种编排还喜欢着自己，觉得很爽很解气。
但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被这些视频拉着往下沉溺的，始终只有自己。
贺阳早就过了纯洁恋爱的年纪，也不是那些要死要活寻求什么真爱，没有遇上真爱就白活一世的理想家。
他能感觉出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在乎王姿然，出于花丛老手的自保，他肯定要及时抽身。
抬头一看表，才早上四点。
贺阳精力一向旺盛，既然现在也不困了，索性起床开始工作。
这些天自己工作上明显懈怠下来了，这要是以后掌控不了贺氏，还不上王姿然上千亿的债，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一直看文件看到早上八点，贺阳起床去公司食堂吃早饭。吃完饭后继续埋头工作。午餐让助理捎上来两个三明治快速解决，贺阳除了去开会，就几乎没从办公椅上起来过。
一直到晚上九点，把手头的事情都清理地差不多之后，贺阳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与办公室窗外的灯火通明相比，贺氏的其他办公区域，大部分已经昏暗起来了。
贺阳感受着迟来的饥饿感，决定结束今天的工作。
车从贺氏集团的地下车库开出去后，贺阳目光扫着能吃饭的地方。
不知怎么的，就把车停在了当初跟王姿然一起逛过的小吃街旁。
看着热热闹闹的小吃街，贺阳坐在驾驶座上沉默。
他脑海里甚至还清楚记得，当初王姿然都买了哪些小吃来尝。
突然，贺阳清醒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贺阳一转方向盘，脚踩油门，立刻离开了这里。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当初他看多了分手后还纠缠自己的前任们，上辈子也看多了那些纠缠王姿然的男人们各种姿态。
他向来嗤之以鼻。
那些被包装得冠冕堂皇的真爱，本质要不就是看脸，要不就是看钱。
就算是看性格看人品，归根结底，爱的本质就是想要霸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给对方盖上独属于自己的合理合法的印记。
贺阳一向对这些东西看得明白，所以他才能这么多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不对，是他上辈子是这样的。
而这辈子，他从重生睁开眼起，他连个正经恋爱都没空谈。
他光一门心思打工还债了。
一直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贺阳都没有再跟王姿然有任何交集。
他一门心思猛猛工作，一转眼就到了五月末。
这天他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了唐院长的电话。
邀请他参加观看福利院的六一儿童节孩子们的演出。
自从去过福利院后，贺阳就开始资助福利院。
小到零食，学习用品，新衣服，大到助学金，电子设备等，面面俱到。
有时候唐院长会给他发一些孩子们收到新资助后的照片反馈，看到那些小孩开心的笑容，贺阳嘴角也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不过被邀请观看演出，贺阳这还是头一次。
电话里，贺阳停顿了好几秒才给出了回复：“好，到时候我会去看。”
六一当天，贺阳起得很早。
早早就在镜子前刮胡子，昨天晚上还去理发店把头发重新理了理。
最近没有什么重要的商务场合，他个人形象上也就没怎么在意。
不过还好他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所以整个身体状态保持得还不错。
福利院离市区很远，所以贺阳出发得也很早，到福利院的时候刚上午九点。
比预计表演时间早了两个多小时。
到了地方，唐院长郑重接待了他，贺阳跟在唐院长身后参观了下他出资新建的图书室，却有些心不在焉。
“王姿然，不来吗？”犹豫了半晌，贺阳才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唐院长脚步一停，转头看了贺阳一眼，才慈爱地笑了出来：“糖果不喜欢这种场合。”
“如果不是我还在这里，恐怕她连一步都不想踏进来。”
唐院长继续往前走，贺阳慢慢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荡秋千的地方。
贺阳看着现在空荡荡的秋千架，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她，不喜欢这里吗？”
唐院长也看向了秋千架：“如果有的选，谁不想住在有爸爸妈妈的家里呢？”
“更何况，糖果从小就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敏锐的孩子。”
贺阳再次看向秋千架。
耳边是唐院长和蔼感叹的声音。
“糖果这孩子太过早慧，别的孩子可能还能被玩具零食哄住的年纪，她就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
“我记得很清楚，糖果那时才三岁多，就笃定地说出来她住在福利院，是因为爸爸妈妈不要她。”
“我当时还想再继续哄她，说她爸爸妈妈之前只是太忙，没有来接她。”
“当时也正好有一对夫妇正好想要收养糖果。”
“我跟糖果说，这两个人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但是糖果当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我就再也无法对着孩子说谎了。”
“哪怕这个谎言，是善意的。”
“后来糖果还是没有跟那对夫妇一起走。”
“她跟我说，既然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爸爸妈妈，那么她也就不需要爸爸妈妈。”
“糖果从小就知道，她是个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的孩子。”
“但是我也无法安慰她。”
“因为糖果从小心里就太过明白。”
“我善意的哄骗，瞒不住她。”
“有时候我就在想，太过聪慧的孩子，真是注定要比普通孩子承受更多，真实的残忍。”
唐院长的话还在继续着，但是贺阳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经被攥干了，再也挤不出一滴血液。
贺阳想起，他第一次见王姿然时说的话。
他那时只想告诉王姿然真相，让她回去贺家，这样就不会被王家那俩私生子欺负了。
但是从他公事公办，甚至还有些大义凛然的语气中说出的话，似乎恰恰就证实了，她王姿然确实是个，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的孩子。
无论是贺耀祖把她跟小三的孩子互换，还是王玉娇当初为了生儿子冒险拼三胎。
现在想想，他那是说的话，是多么理所当然，也是多么的残忍。
当时他还觉得王姿然那冷淡理智的分析，显得她多么无情。
但现在回过头来一想，却只剩下了胸口揪心地疼，鼻头被打了一拳一样酸。
因为心里装着事儿，所以贺阳在接下来观看演出的时候，全程走神。
唐院长的话在他心里久久不散。
“许多人都跟我说过，糖果处事太冷静。”
“但我说，那是因为糖果那双眼看得太清楚。”
“她能清晰地看出，许多人表现出来的善意，只是一种利己罢了。”
“多少人打着感情的旗号，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很少感情用事。”
“因为对面的人，很多时候只是在利用感情罢了。”
这些话说得贺阳脸上火辣辣。
因为贺阳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他已经对王姿然这么好了，为什么王姿然还是那么不领情。
时不时地还要气自己一下子。
但是现在想想，他之所以对王姿然这么好，是真的想要发自内心，无条件对她好，还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心理？
他做这一切的初衷，难道不是对她好一点，他心里就能好受一点吗？
所以，王姿然是看出来了吧。
他并不是真心实意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所以她对自己，也就没有太多的情面要讲。
想到这里，贺阳心里更难受了。
他不光是后悔自己曾经太过理所当然，他更想让王姿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也有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他迫切地想让她也感受到，也有人在乎她。
她不是不被期待的，她也是有些人放在心尖子上的宝贝。
突然，贺阳像是想通了什么。
正在跟福利院的领导们一起吃着学生午餐的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贺阳知道。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