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墙
蛋挞成了林暮和盛夏之间的秘密仪式。每周一到周五，盛夏都会带来不同种类的点心：周一葡式蛋挞，周二抹茶马卡龙，周三红豆面包……每次都会骄傲地宣布“这是外婆特意为你做的”。
林暮从最初的推辞到现在的坦然接受，甚至开始期待每天早晨打开课桌时飘出的香气。同学们也注意到了这对奇怪同桌的变化——曾经生人勿近的林暮居然会吃盛夏带来的点心，还会在盛夏耍宝时微微勾起嘴角。
“林暮。”
一天午休时，班长好奇地凑过来，“你和盛夏关系变好了啊？”
林暮正在帮盛夏批改物理作业，闻言笔尖一顿：“他只是……问问题比较多。”
“才不是！”
盛夏突然从后面扑上来，胳膊自然地搭在林暮肩上，“我们是好朋友，对吧学霸？”
林暮身体一僵，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躲开。盛夏的手臂温暖而沉重，洗发水的柠檬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心跳加速。
“哇……”
班长露出促狭的笑容，“能让林暮接受肢体接触，盛夏你真是第一人。”
盛夏得意地晃晃脑袋：“那当然，我可是——”
“你的作业错了一半。”
林暮打断他，把批改好的作业本拍在盛夏胸前，“特别是电路图那部分，完全画反了。”
盛夏哀嚎一声松开林暮，翻看自己的作业本：“这么惨？我明明很认真做的……”
“这里。”
林暮指着其中一题，“电流方向标错了，导致后面全错。放学后我再给你讲一遍。”
班长看看林暮又看看盛夏，笑着摇摇头走开了。盛夏则凑近林暮，几乎贴着他耳朵小声说：“你刚才是害羞了吗？”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林暮猛地推开他：
“胡说什么！赶紧订正你的作业。”
盛夏笑嘻嘻地坐回去，但眼神却格外认真：
“你知道吗，你最近变了很多。”
林暮皱眉：“哪里变了？”
“你会笑了啊。”
盛夏托着腮看他，“刚做同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面部神经坏死呢。”
林暮抓起橡皮扔他，盛夏灵活地躲开，笑得前仰后合。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林暮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变了——以前的他绝不会在教室里和同学打闹，更不会用橡皮扔人。
下午体育课，男生们分组打篮球。盛夏自然成为全场焦点，他运球灵活，投篮精准，每次得分都会引起一阵欢呼。林暮坐在场边树荫下看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场上的情况。
“不上场吗？”体育老师走过来问。
林暮摇摇头：“我更喜欢看书。”
老师笑了笑：“盛夏说你篮球打得不错，上次班级比赛表现很好。”
林暮惊讶地抬头看向球场，正好对上盛夏的视线。对方冲他咧嘴一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林暮迅速低头继续看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操场都能听见。
放学后，两人如约去了图书馆。盛夏今天格外安静，做题时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林暮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累了就休息一下。”林暮递给他一瓶水。
盛夏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半瓶：“不是累……是下周要月考了，我有点紧张。”
林暮挑眉：“你还会紧张？”
“当然会啊。”
盛夏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我妈……很关心我的成绩。如果考砸了，她会失望的。”
林暮想起盛夏弹奏的那首忧伤的钢琴曲，和提到母亲时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盛夏的肩膀：“你进步很大，不会考砸的。”
盛夏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嗯。”
林暮点头，“只要把易错点再过一遍，及格肯定没问题。”
“才及格啊？”
盛夏夸张地垮下脸，“我还指望你把我教成优等生呢！”
林暮无奈地摇头：“学习要循序渐进。你基础差，能及格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盛夏突然凑近，近到林暮能看清他琥珀色瞳孔里的细碎金光：“林暮，你是在夸我吗？”
林暮向后躲开，耳根发烫：“只是陈述事实。”
盛夏笑着坐回去，心情似乎好了很多：“那继续吧，林老师！我今天一定要搞懂这个该死的欧姆定律！”
学习到七点，盛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饿死了……真的不能一起去吃碗面吗？”
林暮看了看表，父亲今晚有学术会议，应该不会回家吃饭。“……好吧，但只能一小时。”
盛夏眼睛一亮，立刻开始收拾书包：“保证准时送你回家！”
学校后门的小面馆生意兴隆，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牛肉汤的香气。盛夏显然是常客，熟门熟路地带林暮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两碗招牌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
盛夏对老板说完，转向林暮，“你吃辣吗？”
林暮摇头：“不太能。”
“那就一碗微辣一碗不辣。”
盛夏笑着补充，“再加一份卤牛肉和凉拌黄瓜，还有香菜拌皮蛋。”
面很快上来，盛夏的那碗飘着红油，林暮的则是清汤。盛夏熟练地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林暮：
“尝尝，绝对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牛肉面。”
林暮小心地尝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汤头浓郁，面条劲道，确实比他想象中好吃得多。
“怎么样？”盛夏期待地问。
“不错。”林暮点头，又喝了一口汤。
盛夏得意地笑了：“我就说吧！这家店我转学第一天就发现了，老板人超好，有时候还会多给我加肉。”
林暮看着盛夏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问：“为什么转学？”
盛夏的筷子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吃面：
“……家庭原因。”
“省实验中学比我们学校好。”林暮指出。
“很少有反向转学的。”
盛夏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妈生病了，需要长期治疗。我爸……不在国内。外婆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就申请转学回来了。”
林暮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
盛夏笑了笑，但笑容有些勉强，“不是什么绝症，就是需要静养。医生说好好治疗会康复的。”
林暮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夹了一块卤牛肉放到盛夏碗里：“多吃点。”
盛夏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变得真实起来：
“哇，大学霸给我夹菜，荣幸之至！”
气氛重新轻松起来，盛夏开始讲他初中时的各种趣事，逗得林暮好几次差点笑出声。看着盛夏眉飞色舞的样子，林暮很难想象这个阳光男孩背负着母亲患病的压力。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盛夏总是那么活泼开朗——也许他是在用笑容掩盖内心的担忧。
“时间到了。”
林暮看了看表，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起身准备回家。
盛夏坚持要送他：“这么晚了，不安全。”
“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钟。”林暮摇头。
“那更要送了。”
盛夏已经结完账站在门口，“万一大学霸迷路了怎么办？”
林暮无奈，只好让他跟着。九月的夜晚已有凉意，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盛夏走在林暮身边，时不时踢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其实……”
盛夏突然开口，“我挺羡慕你的。”
林暮惊讶地看他：“羡慕我什么？”
“成绩好啊，做什么都很厉害。”
盛夏仰头看着星空，“弹钢琴也那么棒。我除了会打球，其他都马马虎虎。”
林暮沉默了一会儿：“我也羡慕你。”
“啊？”
盛夏转头看他，一脸不可思议，“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很……自由。”
林暮斟酌着用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活得很快乐。和谁都能成为朋友。”
盛夏笑了：“那是因为我没心没肺啊。你不一样，你……很特别。”
林暮心跳漏了一拍：“哪里特别？”
“说不上来。”
盛夏歪着头思考，“就是感觉你心里有一团火，只是被藏得很深。总有一天，它会烧出来的。”
林暮怔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在老师和同学眼中，他是冷静自持的学霸；在父母看来，他是听话优秀的儿子。只有盛夏，这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转学生，似乎看穿了他精心构筑的表象。
“到了。”
林暮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谢谢你送我。”
盛夏看了看表：“才八点半，你平时都这么早回家？”
“嗯。”
林暮点头，“要学习。”
“周末也是？”
“周末也学习。”
盛夏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天啊，你不会从没出去玩过吧？”
林暮想了想：“小学时去过游乐场……大概。”
“太惨了！”
盛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周六教完钢琴，我必须带你出去玩！”
林暮的手腕像被烫到一样，但他没有立刻抽回：“……看情况吧。”
“就这么定了！”
盛夏松开他，倒退着往路口走，“走了，大学霸！别太想我！”
林暮站在原地，看着盛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手腕处残留的温度让他心跳加速，那句“别太想我”更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回到家，林暮发现父亲还没回来。他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准备学习，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最后，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盛夏发了条消息：
【安全到家了吗？】
几乎是立刻，盛夏回复：
【刚到！外婆给我留了宵夜，你要不要看照片馋一下？】
接着发来一张糯米糍粑的照片，金黄色的外皮上撒着花生碎，看起来诱人极了。
林暮忍不住笑了：
【不用了，谢谢。】
盛夏又发来一条：
【对了，周六你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吃遍小吃街怎么样？】
林暮盯着屏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慢慢打字：
【都可以。】
【那就交给我啦！保证让你体验真正的快乐周末！现在快去学习吧大学霸，不打扰你了(￣▽￣*)ゞ】
放下手机，翻开物理课本，却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盛夏的笑容和那句“保证让你体验真正的快乐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