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
北京的天气闷热潮湿，蝉鸣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沈砚辞站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大楼前，手里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和淡蓝色绣球花——林栖梧最爱的搭配。她正式入职已经一个月，今天是她负责的第一个重大项目签约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栖梧发来的消息："签约刚结束，马上下来！陈川居然来了，说要请整个团队吃饭..."
沈砚辞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陈川——这个名字像一块突然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一圈圈不安的涟漪。自从林栖梧回北京后，他们小心翼翼地重建着那段中断五年的感情，而陈川的出现无疑是个变数。
出版社的玻璃门滑开，林栖梧快步走出来。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挽成一个干练的发髻，但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还是垂在耳际，给她增添了几分柔和。看到沈砚辞和那束花，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给我的？"她接过花束，脸颊因为快步行走而微微泛红。
"恭喜签约。"沈砚辞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出版社门口——陈川正站在那里，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西装，比大学时更加成熟自信。他的目光与沈砚辞短暂相接，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沈砚辞？好久不见。"陈川伸出手，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没想到你和栖梧又联系上了。"
沈砚辞握了握那只手，感受到对方刻意加重的力道："陈学长现在是在...？"
"我在上海开了家文化传媒公司，这次来北京谈合作，正好听说栖梧负责的这个项目。"陈川自然地搭上林栖梧的肩膀，"老同学嘛，当然要支持一下。"
林栖梧微妙地侧身避开了这个动作，向沈砚辞靠近了一步："陈川说要请团队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对啊，一起吧。"陈川附和道，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欢迎。
沈砚辞看了看林栖梧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好。"
餐厅选在三里屯一家高档日料店，陈川包了个半封闭的包厢。席间，他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自己在上海的成功事业，如何从零开始打造了一家估值过亿的文化公司，如何与国内外知名作家合作。
"栖梧，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个不情之请。"酒过三巡，陈川突然转向林栖梧，"我们公司准备引进一批法国文学奖项作品，需要一位熟悉法国文学的资深编辑。年薪翻倍，还有股权激励。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餐桌上一片惊叹声。林栖梧的同事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人起哄道："林编这是要飞黄腾达了啊！"
沈砚辞安静地吃着面前的刺身，味同嚼蜡。他看得出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场合——陈川在众人面前抛出橄榄枝，让林栖梧难以当场拒绝。
"这...太突然了。"林栖梧看了沈砚辞一眼，"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陈川微笑着给她斟了一杯清酒，"不急，我这次在北京待一周。对了，周六我在国贸有个酒会，很多出版界大佬都会来，你也一起来吧？带上沈砚辞也行。"最后一句明显是临时加上的客套。
晚餐结束后，陈川坚持要送林栖梧回家。沈砚辞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们在路边交谈，陈川的手时不时搭上林栖梧的手臂，那种熟稔的姿态刺痛着他的眼睛。
"我自己回去就行。"林栖梧最终婉拒了陈川，走向等待的沈砚辞。
夏夜的风带着白天的余温，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时无话。沈砚辞能感觉到林栖梧的欲言又止，但他不想做那个先开口的人——他不愿显得小气或多疑。
"那个工作机会..."林栖梧最终打破沉默，"我不会接受的。"
沈砚辞停下脚步，看着她被路灯照亮的侧脸："为什么？听起来是个很好的机会。"
"因为我刚回北京，因为我喜欢现在的工作..."林栖梧转身面对他，"因为你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砚辞紧锁的心门。他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你不必为我放弃什么。"
"不是放弃，是选择。"林栖梧握住他的手，"五年前我做了错误的选择，这次不会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林栖梧谈起今天签约的项目——一套法国文学经典的重译系列，她花了三个月才说服版权方和著名翻译家合作。沈砚辞听着她兴奋的描述，想起大学时她分享读书心得的样子，那种热情丝毫未减。
"对了，"路过一家书店时，林栖梧突然拉着他进去，"有东西给你看。"
书店显眼位置摆放着新出版的《夜航西飞》纪念版，封面是简约的深蓝色，烫银的飞机图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林栖梧拿起一本，翻到扉页后的译者序："看这里。"
沈砚辞读着那段文字，呼吸渐渐变缓。林栖梧在序言中写道：
"第一次读《夜航西飞》是在高中，那时我以为它讲述的是勇气与自由；大学重读，我看到了孤独与坚持；如今作为编辑再次翻开，我发现它更是一部关于回归的作品——无论飞得多远，真正的航程永远是回到自己内心的过程..."
"这是...?"沈砚辞抬头，发现林栖梧正专注地看着他。
"给你的答案。"她轻声说，"关于为什么我回来了。"
沈砚辞买下那本书，在收银台前忍不住搂住林栖梧的肩膀，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这个自然而然的亲密举动让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相视而笑——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吻，虽然只是落在额头。
接下来的几天，陈川频繁出现在出版社，以讨论合作为由约林栖梧吃饭喝咖啡。沈砚辞没有多问，但每晚和林栖梧通话时，都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疲惫和些许烦躁。
周五晚上，沈砚辞正在公寓里修改设计图纸，门铃突然响起。打开门，林栖梧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瓶红酒和两个纸袋。
"突击检查。"她笑着说，但眼圈微红，显然哭过，"带了晚餐和酒，收留我一晚？"
沈砚辞侧身让她进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怎么了？"
"陈川。"林栖梧脱掉高跟鞋，光脚踩在木地板上，"他今天直接去见了我们社长，说要赞助我的项目，条件是我去上海负责他们公司的文学板块。"
沈砚辞倒酒的手顿了一下："你们社长怎么说？"
"当然高兴坏了，大金主啊。"林栖梧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社长暗示我认真考虑这个机会，说对社里和我个人都是飞跃。"
沈砚辞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想？"
"我拒绝了。"林栖梧靠在他肩上，"但陈川不死心，说给我一周时间重新考虑。他还...提到了你。"
沈砚辞的身体微微僵硬："他说什么了？"
"说你现在只是个普通建筑师，给不了我更好的生活。"林栖梧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但他错了，对不对？生活的好坏从来不是用金钱衡量的。"
沈砚辞没有立即回答。理智上他知道林栖梧是对的，但陈川的话依然刺痛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五年过去，陈川已经成为成功商人，而自己确实只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
"砚辞，"林栖梧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记得大学时你在山洞里说的话吗？你说无论飞得多远，真正的航程永远是回到自己内心的过程。我花了五年才明白，你就是我的内心。"
沈砚辞将她拉入怀中，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栀子花香。这一刻，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怀中这个真实存在的温暖躯体。
"明天那个酒会，你还去吗？"他轻声问。
林栖梧点点头："得去，毕竟是工作场合。你陪我一起？"
"好。"
周六晚上，沈砚辞穿上最正式的一套西装，打车到林栖梧公寓接她。当门打开时，他的呼吸为之一窒——林栖梧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线条。耳垂上两粒小小的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怎么样？"她转了个圈，裙摆如水波般荡漾。
沈砚辞伸手轻轻触碰她耳垂上的珍珠："很美。"
酒会在国贸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宾客大多是出版界和文化圈的名流。陈川作为主办方，一身白色西装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看到林栖梧挽着沈砚辞的手臂进来，他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大步迎上来。
"栖梧，你来了！"他热情地握住林栖梧的手，然后向沈砚辞点点头，"沈学弟，没想到你真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川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林栖梧，向各路重要人物介绍她，言语间暗示她即将加入自己的公司。沈砚辞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林栖梧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交谈，偶尔对上视线时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你就是沈砚辞？"一个中年女士突然走到沈砚辞身边，"栖梧的男朋友？"
沈砚辞点点头，有些意外："您是...?"
"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栖梧的直属上司。"女士微笑道，"她这一个月没少提起你。说实话，我很高兴她拒绝了陈川的offer——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年轻编辑之一。"
沈砚辞惊讶地看着她："陈川说社长很支持栖梧去上海..."
"社长只关心赞助费。"副总编撇撇嘴，"但我告诉栖梧，留下来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我们正在筹备一个大型文学项目，想让她参与。"她啜了一口香槟，"年轻人，别让陈川那种人影响你。栖梧看你的眼神，跟看其他人完全不同。"
这番话让沈砚辞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看向不远处的林栖梧，发现她正摆脱陈川的纠缠，向他走来。
"累死了。"林栖梧贴近他耳边小声说，"我们溜吧？"
他们悄悄离开酒会，走到酒店顶楼的露天酒吧。夜色中的北京灯火辉煌，远处CBD的高楼如水晶般闪烁。林栖梧脱掉高跟鞋，光脚踩在露台的地毯上，长舒一口气。
"陈川说下周还要去社里。"她靠在栏杆上，夜风吹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发髻，"我是不是该直接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了？"
沈砚辞站到她身后，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腰："你不必为了拒绝他而公开我们的关系。"
"但我想要公开。"林栖梧转身面对他，"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砚辞。五年前我们错过了太多，现在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沈砚辞低头吻住她的唇，轻柔而坚定。林栖梧的嘴唇柔软温暖，带着香槟的甜味。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远处的钟声敲响午夜。
"我们回家吧。"分开时，沈砚辞轻声说。
林栖梧点点头，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好，回家。"
他们手牵着手离开酒店，融入北京夏夜的人流中。沈砚辞知道陈川不会轻易放弃，未来的路可能还会有坎坷，但此刻，握着林栖梧的手，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有些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有些人，值得漫长的等待。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