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我本是朋友
明,”他从怀中摸索一番,掏出一件漂亮家伙,“喏,我抢来的,能护体让阴间之物出入天界,为百花沉冤的事或许还有机会。”他又在关键的时刻出手,不问缘由。
谢必安的眉毛挑的老高,藏着笑,有秘密不肯说的模样。我也不便再问,拿起那件薄纱一般的羽衣端详,温暖宜人,的确好。
“可是无功不受禄”,虽然我一时也未想好到底靠什么攀上那棵扶桑树以登天门,学百花吃人或是其他什么法子,但是凭空接受范无救这么大一件宝贝可不能,“再说,若是让天界的神仙知道你私下帮我,是要引来祸端的。”
“呵”无救淡然一笑,“我烦透了在这里服永生之役,帮你犯点大忌讳,让他们劈下一道雷打我个灰飞烟灭,想想都痛快……”话未说完,谢必安赶忙捂住他的嘴,警惕的念了两句赎罪的咒法,他这位哥哥可听不得这样的言论,不允许这宝贝弟弟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挡开哥哥的手,“前世的兽人们死状何等凄惨,百花之事也该有个说法,我帮你是因为还信这世间正义,”黑袍挥开,倏然站起,“宝贝收好,你不必走百花那般曲折的路,你与她不同,你现在有我。不过就是……”
“怎么?”我讲怀中羽衣收紧,给了人的可不能轻易拿回去。
“那你要等的人怎么办?”他竟还替我想着这件“大事”。
当然是回来接着等。“我相信此番必能成功,很快就会回来。因为,我有了你们。”
谢必安听我们一番言语,点头附和,他说希望下次,是去三万喜丧之家接百岁兽人回来。
黑白无常,含青什么也没有,我若回得来,店里的酒往后随便喝,我若回不来,化作一场杏花雨你们可愿一看。
事关重大不可一拖再拖,我们决定立刻执行。二差避开玉天龙,趁昼夜交接万物静息之时合力为我打开一条通天之道。我羽衣着身,缓缓上升,一离黄泉,阳火的炙热已让我五脏六腑都开始扭曲疼痛,比当年自断根脉时更甚,离天宫越近,天越炙热,我几度不能睁眼,有种被扔下油锅的错觉。
羽衣将要融尽之时,终于看得登门的扶桑树,我伸手去够,却被身侧飞出的利刃挡了回来。那柄剑我记得,它曾刺穿百花妖身。
这个不成熟的计划果然还是被玉天龙知晓,我觉得范无救那个大嗓门有一半的错。想和这柄长剑斗,我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那剑再次飞来,将羽衣划开不小的口子。
离扶桑树只差一步。我的身子失重下落。
“小心”,这瞬间,一件崭新的羽衣拖住了我,燃着烈焰的鞭子缠住指向我的剑锋。范无救邪魅一笑,“我抢好东西从来都是两件一起。”他跃身玉天龙面前,食指关节略过鼻尖,“就说你笨,毒害证人,应该下哑药让她不能言语,剜掉眼睛有什么用。”
我趁机靠新羽衣托举艰难攀上扶桑树,胳膊挽住一根青色的细嫩藤蔓,回头露出鄙夷神色,“这种方法就不必教给心术不正之人了。”
上天,陈情。既说眼见为实,我便掏出眼珠把其中目睹给漫天神佛看。剜眼这种事,也算一回生二回熟,眼中百花的泪还晶莹。
当年那些比哑巴还安静的天神终于打破沉默,展开三界五行册,一笔勾勒。二十年的旧案,对于那些神来说,不过是一宗闲谈,对于我和百花,是一条付出了血泪的漫漫长路。
选择重回黑暗,若是被我等的人知道,且得训斥我一番。他费劲了心力为我医好双眼,我却如此不知珍惜。
摸索着回到从前的梨花树下,它已完全枯死。好似昨日我还遥遥看着百花,今日,这里却是满目疮痍遍地苍凉。多么讽刺,他们把清白还给了我的朋友,可是还有何用处呢,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饮酒高歌。一颗泪从我眼眶落出,七星天象,开始转动。
天地之间巨大的漩涡将我推进虚空,黑暗像忠诚的伙伴,难以离弃。忽然,熟悉的双手从黑袍中伸出拖住我,好像拖住了一张被雨打湿的锦帕。紧接着一阵光芒让我无所适从,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我空空的眼眶,黑白明暗轮回交替,如白昼和暗夜无休止的替换。
“琉璃精魄能行吗?”我模糊的视线中一团黑对着一团白发问。
“行不行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不是我说,这孩子总是喜欢对自己作如此残忍的事,……”洪水开闸一般的唠叨,是谢必安没错了。
“你们装了什么在我眼睛里?”新东西还挺沉,加剧了我的头痛。
范无救靠近自我眼前晃晃,“是什么你别管,有用就好,不枉费我翻山越岭的为你寻这么一遭。”
我准确的伸手将他推开,别晃了,凑活,能用。换上新眼,地府的好处凸显,一双假眼受不住金乌万丈光芒,在地府刚好,昏暗的深得我心。
他将双手抱在胸前,略带讥诮道:“这次我又没死成,算你欠我的。”
我大笑,怎么破坏了那么金贵的宝物不心疼,没死要怨起我来了?
他和必安眼神对上,也笑起来,“宝贝就当抵了我们的酒钱便是,那个玉天龙终因百花之事被打去畜生道,这个地府啊,总算是安生了,你大小也是功臣。”
看他如此高兴,我问,那是你们二人升官了?
他们俩摆手,倒不是,来了一位貌比百花的女执掌。
再推开鎏金大门,已有一女子翩然坐上宝座,果然一副好容颜,只是一张樱桃唇怪异,没有丝毫血色,苍白的难以分辨。
她开口:“渭水崔氏,往后依职唤我元君便是。”
谢必安笑眼颔首,范无救仍是一副看不见听不着的郎当样,我努力的眨巴新眼睛尝试着看的再清晰些。
点过黑白无常和八十一众牛头马面,元君终于想起来问我是什么人。
“凌含青,被困在这里的人。”
“被情所困?没出息。”
头次照面,她似乎对我不甚友善,不过无妨,我倒也惯了,缓缓回答:“心甘情愿。”
元君摇头,向后将身子贴靠在神牛宝座上,一只手抵在额角,“有朝一日你会知道,情是至苦的炼狱。”
炼狱也罢,蜜糖也好,若是他给的,我都愿意。
照过面,必安扯无救衣袖,到时间了,走吧。
阳间的街巷中,生者看不到的地方,两个阴差领着一众阴魂前往黄泉,街上吹起的风皆是他们经过的地方。
黄泉路长,忘川水凉。你若是也想等人,可以来百花楼坐坐,我酿了好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