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007
一个漫长的盛夏结束了。
街道上隐有秋的寒意，许曌缩缩脖子，拉高颈上的围巾。高挺的鼻梁如勾子扯牢布料，让他帅气的脸蛋免受寒风侵袭。
他加快步伐。
转角，再走过一条狭窄的小径就能见到禾月。
“你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大叔。
“我找禾月。”
“哦。”大叔搓着乌青色的胡茬，眼睛半眯起来，“你说的是上一任租户，对吧？”
“嗯。”
“那个漂亮的女娃娃去云港读大学了。”
“这怎么可能？”许曌难以置信，扔开伞，摸索出手机搜索禾月的近况。
为避免禾月在出国前发现他的视频账号，他从考试结束后就没登陆过。
一登陆就忍不住刷礼物的毛病改不掉……
“反正她已经不住这里了，你走吧。”面前的铁门缓缓关闭。
许曌垂头，走到楼外。
信号转好，页面刷新出禾月的账号主页，她的ip定位显示在云港，个人简介和头像也变更为情侣款。
“呵。”许曌心脏一抽，呼吸变重。
果真被耍了。
从A市飞往云港只需要两个小时。
坐在飞机上，他来回翻看禾月高考后更新的视频?，气不打一出来。
禾月和那个男生从出考场那一刻起就恋上了。
两人牵着手跑过人山人海，出现在媒体的镜头前。
俊男靓女，双学霸搭配。
一时之间，引起无数网友对已逝青春的怀念。没有任何意外，视频在当天就爆了，刷屏各大视频软件。禾月也顺势官宣，言明所报的志愿和男生在同一个城市。
许曌眼眶微微发酸。
下飞机后，直奔学校门口。在接受保安盘问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去质问禾月。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无比正确且可怕的念头──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禾月现在的生活。
“同学，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非本校学生不得入内！”
泪水逐渐模糊视线，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挪动。许曌听不见任何声音，双臂交叠，挡着双目，趴在墙上，默声哭泣。
“哎，你这孩子……”保安吓得不轻，往后退一大步。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
不少同学驻足，好奇打量这位伤心欲绝的男生。
“快点起来，不然我报警了。”
许曌没有任何反应。
保安束手无策，扯着嗓子喊，“孩子，你成年了吗？有你爸妈的联系方式吗？”
围观的人如潮水涌来。
人群中，孙珍珍凑热闹式地踮起脚，侦察前方，“月月，你看那边那男的是不是不太正常？”
禾月一怔，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连忙掩面，调转方向：“我们从南门走吧。”
“为什么？”舍友们不解地问。
且不说这里离南门有一段距离，就说她们打车定位的也是北门呀。
“多走几步，锻炼身体。”禾月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推着她们往另一边走，不时回头观察许曌的举动。
只见他缓缓起身，径直走到马路中央。
车流不息，他却旁若无睹，迈着步子，直直地往前走。
道路上，汽车猛地斜转，蹭着许曌的衣摆飞驰而过。
禾月的世界短暂地无声一秒，紧接着是耳鸣。
急促的鸣笛声隔着栅栏响起。人群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这哥们要自杀吗？”
“真是疯子！”禾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转身，大步跑出校门，拉住傻站在马路中央的许曌往后退，“你这是在干什么！不想活了是不是！”
许曌摸着鼻子，又一滴泪淌过白皙的脸颊。
“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禾月眉头皱起，戳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去哪里上学是我的个人选择。”
“你和我非亲非故的，我为什么一定要陪你去国外读书？”
“你就当我没来过。”
许曌的心碎成了渣渣，眼泪越来越多。望着路口的红绿灯，他辨别不出色彩，观察到马路上没车，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红灯！”禾月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的眼睛是摆设吗？”
“月月他是谁啊？”“你朋友吗？”“行为看起来有点奇怪。”“会不会是色盲？我爸也是这样的。”
室友们一路小跑，追上禾月。
“嗐，这是我弟。”禾月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注意到许曌红红的眼圈，孙珍珍小声地问：“他为什么在哭？”
禾月挠着脸颊，干笑不说话。
谁能知道许曌为什么执着于和她一起出国外，为什么跨越一千多公里来学校找她。
她惊讶的发现，许曌那点浅薄的喜欢似乎已经维持了两个季节。
“没多大的事。”许曌吸了吸鼻子，抢答，“就是被女朋友甩了。”
几个女孩不语，只是来回交换眼色。
“够了，再多说一句，我抬手就扇。”禾月撇了他一眼，充当姐姐的角色。
顺手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她柔声提醒室友，“车到了。”
“那聚餐你还去吗？”
禾月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月月……你今晚还回宿舍吗？”
禾月舍友整体素质较高，思想也很开放。
开学第一天，孙珍珍就提出刷到过她的视频。
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四年，日后肯定会露破绽。
禾月干脆不遮掩，主动言明网上是立的人设，主页那些甜蜜的情侣互动全是公司剪辑师精心编辑过的。
室友们听后也从没想过曝光，还总想着给她介绍一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
孙珍珍仔细打量许曌的眉眼与穿着，满意点头：“不回来也没关系，我们帮你打掩护。”
眼下，这个找上门的男生看禾月的眼神着实不太清白。
“放心去吧。”她们相视一笑。
许曌揉着含泪的眼睛，听不懂她们外说什么，整个人处在状态外。
“他真的是我弟弟。”
禾月无力地解释着。说出口的话，自己都不敢信。
她送别舍友，拽着许曌走进一家小菜馆。
店面装修温馨，灯光布置的很巧妙
有不少学姐穿着漂亮裙子排队打卡，禾月随便点了一份套餐，没忍住举起手机拍了两张自拍。
服务员上菜及时，她眼睫轻垂，看着餐盘里两双筷子，说：“你用蓝色的，我用红色的。”
许曌分不清，慢慢地拿起一双。
禾月歪头，看着他，“你拿的是红色。”
他放下，又去拿另一双筷子。
“你是色盲？”
问出这话时，禾月的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嗯。”
许曌点头承认。
没有向禾月补充的是，他不是单纯的红绿色盲，是全色系色盲。不戴眼镜的情况下，世界只有黑灰白。
“那高中开学那天骑车撞到我，也是因为分不清红绿灯？”禾月担心他分不清红绿灯，被车撞死。
“不是。”许曌摇摇头。
具体原因是看禾月看傻眼了，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许曌扒拉着盘里的意面，闷声说，“我就回去。”
“反正不是你这种娇滴滴的。”禾月靠着椅背，登陆微博，发送今日份自拍照片，刷新评论区，拣几条黑评删着玩。
“你不说我是不会走的。”许曌抱起手臂，摆出强硬的姿态。
来的路上，他大致猜到禾月和现在的视频男主是合作关系。高考前，他在禾月家见到那个男生，听过他们半遮半掩的对话。
现在他只想知道禾月心里的理想伴侣是什么样的。
他可以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两人静静地对视一分钟。
禾月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起来，脑海里闪过无数帅哥。
她选中一位最满意的，告诉许曌：“韩剧情定大饭店，看过吗？”
许曌摇头。
“我就喜欢那样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许曌立马起身，“我走了。”
“等等，我送你。”禾月不放心地跟上。
“其实，色盲可以生活自理的。”许曌伸手挡在她身前，谢绝好意。
“真搞不懂。”
禾月苦恼摇摇头，将包挎在肩上。
云港气候极佳，四季不算分明。已是初秋，寒意却没起。禾月拿起外套挂在手臂上，只穿着橘色小吊带，目送他离开。
摆摊小哥探出头，问：“今天，要吃吗？”
禾月看了眼铁板上香喷喷的狼牙土豆，麻溜点头：“要一小份吧，谢谢。”
拿到热乎乎的土豆条，她急忙回宿舍，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始终在耳旁回荡。
她试着放慢脚步，身后的脚步逐渐变轻。
她走快，身后的脚步声也加重。
她停步，明显感觉对方在不到一米的位置站定。
她害怕到身体僵直，攥紧手中的狼牙土豆，一鼓作气，快步跑到校门口的路灯下。
拿出学生证，刷卡的同时，禾月拨通室友的电话：?“天呢，我刚刚好像被人跟踪了。”
“你在哪？能不能试着到人多的地方去？我让我哥去接你。”室友沈应枝的哥哥在本校读研究生，平时这个点还泡在实验室里。
禾月回头扫视走过的小径，树木静立，空无一人。
“不用，我到宿舍啦。可能是最近太累，出现幻觉了吧。”
“这么晚了，还是小心一点的。”
许曌站在暗处，看着禾月走进学校，放心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在沾沾自喜，他清楚地看见禾月进校门之前，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