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大爆炸四天前。

    ---  2285年12月20日 | 翔龙母舰  ---

    2285年12月20日9:00，学院舰准时接驳翔龙母舰二号泊位，拉开了为期两天的参观访问序幕。

    空天军第一军官学校木星分校的一年级学员被编为三个中队，在翔龙母舰副舰长柯云埔、工程部主官李元浩以及通讯部主官萧天桦的陪同下，依次展开上午三项、各限时一小时的参观活动。

    .

    一中队在校长瑞德勒中将的带领下，由柯云埔将军陪同，率先抵达翔龙母舰舰桥右翼的一扇环形观察窗前。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观察传感器部署和星舰暗物质加注的全过程。

    此时，星舰尾部的加油索已然展开，宛如一道银色长蛇深入木星大气层中。

    数十架无人穿梭机围绕着加注索盘旋，将传感器逐一释放。

    其中，一支编号为TJ11的无人穿梭机小队尤为引人注目。

    小队的十架穿梭机均已深入木星大气层，一条条飞行轨迹被两台临时征用的计算助手机器人用全息投影实时显示在半空中。

    这些穿梭机的飞行路线设计得极其巧妙，远程操控它们的飞行员们不仅技术高超，配合也十分默契——那十台穿梭机宛如一台精密机器人的众多手臂一般灵活翻飞，将一个个传感器交替部署在预定航道上。

    瑞德勒身边的一位身材高大的学员不禁赞道：“柯云埔将军，TJ11小队的无人机驾驶员之间的配合简直堪称完美！”

    瑞德勒瞟了那位学员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叫艾利克斯，是瑞德勒的老友，总指挥官艾里克森的小儿子。

    艾利克斯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一头棕色短发，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和他那位严肃的老父亲一样，一旦认真起来时，艾利克斯会不自觉地抿紧双唇，使平日温和的他看起来既严厉又威猛。

    从小在星舰上长大，正直而豪爽并品学兼优的艾利克斯自然而然地成为同龄的第一舰队子弟中的佼佼者。

    然而两年前，因卷入Aloha餐厅群殴事件，他与三位好友一同被“发配"至托科将军麾下的第一舰队先锋舰“翔凤”，接受为期两年的留校察看处分。

    今年五月，处分期结束，四人重返军校，继续学业。

    在翔凤舰的日子里，经过严格而刻苦的实战飞行训练，艾利克斯原本就十分出色的飞行技术变得更加精湛——他自信自己可以成为第一舰队中最顶尖的飞行员，并且坚信自己将很快达成这个目标。

    然而，这支小队的飞行员们展现出的飞行和协作能力让他自愧不如。

    他心中暗想：

    ——能在如此复杂的气候条件下，巧妙避开湍流，迅速部署数百传感器已经不易。下降到那个深度，无人机还能够全部顺利返航，无一折损……

    ——真是天外有天，这样高超的飞行技术和飞行路线选取水平，我，还远未达到！

    他着迷地盯着空中的投影，全神贯注地用指尖在半空轻轻描绘着一台无人机的航迹。

    他在脑海中，想象着若自己是那个小队中的一员，会如何控制那台无人机？又会如何与队友实现完美配合？

    .

    “哈哈，操控那些无人机的，可不是一个小队的飞行员，而是一位天才飞行员的杰作！” 身穿蓝白东方舰队制服的翔龙母舰副舰长柯云埔少将得意地向学员们夸耀道。

    果然，整个中队的学员们立刻就被柯副舰长的话震惊了。

    “这不可能！”

    站在艾利克斯身边的一位学员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我们在翔凤舰实习时，托科舰长曾经说过，他舰队的记录是一个飞行员可以同时控制三台无人穿梭机执行一般的运输任务。但，这是在湍流中布置传感器啊，怎么可能同时控制十台？”

    “对不起，柯副舰长，阿里准尉无意冒犯您。他只是……口无遮拦。”

    艾利克斯急忙道歉，并侧头瞪了阿里一眼，心中叹息：阿里，你这鲁莽的性情，难道在翔龙母舰上也不知收敛！

    尽管他自己心中也有疑问，但在这种场合下，这样直白的质疑一位将军，显然有违礼节！

    好在，柯云埔并未介意阿里的直率反驳。

    他打趣道：“哈哈，瞧瞧，这小家伙，不信有人做得到？！”

    看向低下头，显然并未服气的阿里，他又感慨道：“哎呀，说起我的那位老上司，托科将军……嗯，他的翔凤舰上确实有很多出色的飞行员。不过，”

    柯云埔手一挥，笑道：“和我们翔龙母舰相比，他那儿缺的可是我舰上那位真正的飞行天才！”

    他的话中带着一丝戏谑——能这用如此轻松地语气开暴脾气的托科将军的玩笑，这两位将军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常不错。

    柯云埔将军低头敲击了几下他手臂上的控制终端。

    很快，在他手臂上方，一副穿梭机主控室的全息影像便在众人面前显现。

    影像中心，是一位头戴脑机接口绑带，身着黑红相间的特种军官制服的年轻飞行员。他头盔上显示的标号为“TJ11”。

    与一般飞行控制台不同，这位飞行员的面前并没有常见的球型控制屏——他的双手在空中迅速舞动，显然是在操控一个对于旁观者不可见的虚拟空间内的控制设备。

    艾利克斯眼睛一亮，难掩激动：“并行式脑机接口控制仪！”

    他接着解释道，“我父亲说，这种用来控制各种无人设备的新式装备，今年一月份刚刚配发给第一舰队。目前为止，只有不到十名飞行员可以使用这种技术！”

    柯云埔将军微笑着补充说：“不错，实际上，我舰也只有三位飞行员可以轻松的使用这套脑机接口设备，其他飞行员也是处于试用阶段。今天，就让你们认识一下我们的这位天才飞行员吧！”

    说着，他将摄像头拉近。

    那位飞行员已经摘下头盔，放在指挥台上。不过，他并没有从扶梯离开，而是转身一跃，跳过平台围栏，轻盈地沿着一条通向出口方向的弧形护栏，从高高的控制台一滑而下。

    齐肩的黑发在下坠中帅气扬起，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庞——这是一位十六七的少年，眉宇间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神气。

    瞥向监控摄像头，少年仿佛意识到正被人注视，他调皮地冲着镜头眨了眨那双桃花眼，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

    快要落地时，少年抬手在额前比出一个OK的手势，扬长而去。

    艾利克斯和阿里几乎同时惊讶地脱口而出：“韩飞龙，原来是他！”

    柯云埔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两位学员会认识韩飞龙。

    他扫视了一下二人的名牌，立刻转头看向一旁已经乐不可支的瑞德勒将军。

    两人对视一眼，柯云埔也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当初，令艾利克斯和阿里被停学两年的Aloha餐厅群殴事件中，就是他们四兄弟围殴了韩飞龙。

    而韩飞龙，正是翔龙母舰舰长，飞龙舰队指挥官，韩呈栋将军的长子。

    .

    “柯副舰长，听说小飞龙这两年上了战场后进步神速。你给我讲讲他的近况，如何？” 瑞德勒将军好奇地低声询问道。

    柯云埔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您要听飞龙的事？哎，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这其实，这也是艾利克斯和阿里最想听的。

    二人互视一眼，默契的悄悄凑了上去，竖起耳朵，打算听墙角。

    柯云埔调出了加油索加油的现场视频，令学员们细细观看。

    自己则和瑞德勒聊起了天。

    “飞龙年纪虽轻，但他战斗素养很高。这孩子本就在空战中鲜有对手，最近一年也开始率领突击队进行登星登舰的陆战。”

    “他最善于使用无人重装机甲进行人机协同的冲锋，作风勇猛。不过，他还是太年轻，有时过于冒进。今年九月份的121登星战，他几乎因冒进陷入困境，令韩舰长都后怕。不过，也正是在那次战斗中，他在战友负伤的情况下，一个人接管了所有机甲，以一当十，打出了一波完美的配合，竟然反败为胜，全歼敌人。呃，那个热映的电影，您肯定也看了吧？”

    柯云埔说道这里，压低了声音，和瑞德勒耳语起来：“嗯，瑞德勒参谋长，我实话跟您说，那就是他们小队的战斗纪实！”

    “11号机甲指挥官？嗯……” 瑞德勒眉毛一挑，惊诧的反问了几句。

    “……”

    “……”

    二人的耳语声实在太轻，阿里和艾利克斯不得不凑上前一步，打算听个清楚。

    “……这让我们见识到了他将这套脑机接口的功能发挥到极致时惊人功效……所以，……。嗯，就是这样。所以，韩舰长才会建议指挥官阁下为第一舰队尽快装备这套设备 。不过，……”

    柯云埔顿了顿，看向正在一旁聚精会神偷听的艾利克斯和阿里，皱了皱眉。

    “喂，你们两个学员，我刚才不是让你们看那边，”他一指加油索的视频，“去看星舰加油的全过程，不要在这里偷听不该听的谈话！”

    被当场抓包的阿里转了转眼珠，讪笑道：“哈哈，柯副舰长，我们俩都是飞龙的朋友，所以也很想知道他的近况呢！”

    “哈哈，阿里，你不就是阿罗德将军那个特别爱捣蛋的儿子吗？托科将军可是经常对我提到你！”

    柯云埔忍不住打趣道，心想：阿罗德那个家伙可是托科的老对头，不过，他这个儿子倒是经常得到托科的夸奖。

    阿里脸上一红，只好低下头不敢作声。

    “那次飞龙使用脑机接口，后来怎样了呢？”

    瑞德勒将军正听到兴头上，被阿里和艾利克斯的偷听打断，好脾气的他倒也不恼怒，只是更加好奇地问道。

    柯云埔看到老将军如此感兴趣，便又接着讲道：“这种脑机接口对脑部的神经系统的压力很大，普通人使用一个多小时便已达到脑力极限。所以在战斗中，使用脑机接口指挥机甲冲锋必须速战速决。不过，飞龙那次打破了这个记录。那场战斗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他的脑力却还游刃有余。"

    “我们事后都说飞龙这个孩子，真是个天才，脑力过人。对于这一点，韩将军也很认同，他得意地说，‘哦，飞龙这么聪明，全是遗传自他那个顶尖科学家的妈妈！’”

    柯云埔回忆起韩呈栋看着儿子得胜归来时，故作严肃地说出这句话的模样，嗨，那压抑不住的满脸炫耀！

    他忍不住一撇嘴，摇摇头。

    “哎呦，瑞德勒将军，您是没看到韩舰长那副得意的样子……我们几个在一边气得直翻白眼……你说，他跟我和天桦这种单身汉劈里啪啦炫他儿子，是几个意思？我们俩倒是想有个机灵的女儿，好嫁给他那调皮的儿子……”

    他的这番无情调侃让瑞德勒将军也忍俊不禁。

    这两人言谈甚欢，把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偷听的艾利克斯和阿里都忘到了脑后。

    .

    参观完加油过程，瑞德勒将军带领一中队回到环形观察大厅，开始向学员们宣布接下来的行程。

    “从10:10到11:00，一中队参观指挥作战室，二中队参观机甲装卸区，三中队参观传感器排布与星舰加油。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学员们齐声应道。

    瑞德勒将军满意的挥了挥手。

    “现在，自由活动10分钟，交流一下各自的体会。10:10分，再次集合。”

    解散的命令一出，原本宽敞的环形观察大厅立刻拥挤起来。

    虽然军校学员们努力保持着队形，但走廊里，那些激动且喧闹的中小学生们可不受军令约束。

    他们三三两两围着飞龙舰队紧急征用的保育员机器人，连珠炮似地提问。而机器人们，则不仅耐心地解答着各种问题，还放出小型全息示意图，指导孩子们关注每一个加油动作的细节。

    “科尔曼！” 艾利克斯和阿里向一位高个子金发少年招手示意。

    科尔曼示意二人稍等，一位中等身材的卷发少年正向他飞快跑来——那是托尼，翔凤舰托科舰长的儿子。

    “嗨，科尔曼，我们中队刚刚参观的项目是机甲搏击和装卸燃料。我试穿了新款PD201机甲！哇塞，太酷了！比去年装备我父亲舰上的PD201还要高大威猛些。”

    跑到科尔曼身边的托尼脸上满是兴奋。他和科尔曼击了个掌，边说边笑一同朝艾利克斯和阿里走来。

    “艾利克斯，阿里，看你们俩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出大事了？是穿梭机坠毁，还是加油索漏油？”

    科尔曼的心情格外好——他刚刚参观了新升级的指挥作战室，还和他的偶像，韩呈栋将军，热聊了一番。

    “哪能！我爸老是说，飞龙舰队有了空天军最顶尖的飞行员！” 托尼立刻反驳道。

    他父亲托科曾在飞龙护卫舰担任副舰长，和韩呈栋共事四年，和飞龙舰队上的很多军官熟识。托尼参与Aloha斗殴事件后，托科曾严厉教训了儿子，并不许他参与任何诋毁飞龙舰队的谈话！

    “一切完美，哎，就是太完美了！” 阿里颇为郁闷地挠挠头，悻悻道：“你们猜我们刚才看到谁了？”

    “谁？” 托尼拍了拍阿里的肩膀，“卖个什么关子啊？咱们就只有十分的休息时间！”

    “韩、飞、龙！” 阿里嘟囔道：“哎，那家伙明明长得挺英俊，可脸上那副欠揍的笑，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我们刚刚观摩完——韩飞龙利用并行式脑机接口，同时控制十架无人穿梭机布置传感器！”

    艾利克斯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失望：“你们也知道，我这两年训练得多刻苦……我确实进步了，可他——进步得更快！哎，韩飞龙……难道是个我无法超越的对手？”

    他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在军服胸口的飞行徽章上摩挲，仿佛仍沉浸在刚才那震撼人心的画面中。

    科尔曼望着他紧皱的眉头和微敛的灰色双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太难过了，艾利克斯。韩飞龙出身于飞行世家，他的祖父,父亲都是飞行界的传奇。没有人能天生就拥有他那样的反应速度。我们上次交手的时候，他一个人就能够应付我们几个人的围攻——就是因为要论肌肉和神经的反应速度，他比我们快数倍。”

    他又接着鼓励道：“但是，每个人的天赋不同。艾利克斯，你不仅是飞行员中的佼佼者，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神射手！韩飞龙可未必能做到弹无虚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