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计

    重重宫墙之外，丞相府灯火辉煌，车马盈门。今日是丞相苏敬五十大寿，朝中重臣、权贵名流无不前来祝贺。

    林潇早早便到了，郑德全特意为她挑选了一件月白色锦袍，还赠了一方古玉作为贺礼。其用意不言自明——此行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郑德全，甚至是太后。

    "林兄！"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潇转身，见叶临风手摇折扇，满脸笑意地朝她走来。

    "叶兄也来了。"林潇淡淡一笑。

    叶临风靠近林潇，嘴角含笑，眼中却透着认真："临渊在梅花亭等你呢，说是要讨教新得的棋谱，不如一起去瞧瞧？"

    林潇略一思忖，点头跟了上去。两人穿过花厅，避开宾客，来到一处僻静的梅花亭。苏临渊正手持一册书卷静静等候，见二人到来，合上书本，微微一笑。

    "林兄，有劳久等了。"苏临渊轻声道，面带歉意，"适才家父让我招待几位老大人，未能亲迎，甚是失礼。"

    "临渊兄客气了。"林潇欠身回礼。

    待叶临风确认四下无人，苏临渊这才轻声道："今日陛下将亲临寿宴，想必是要试探家父对选妃一事的态度。"

    "这不早在意料之中了吗？"林潇略显困惑。

    叶临风吹了声口哨，随即压低声音："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哦。"他摇晃着折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太后那边打算借选妃之名，将为自己挑选眼线。若苏小姐入宫又受太后青睐，你猜皇上会怎么想？"

    苏临渊轻叹一声，眸中忧虑："家父处境实在为难。而云锦..."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那妹妹性情刚烈，若入宫中，不但失去自由，恐怕..."

    "所以你们有什么打算？"林潇直言不讳。

    叶临风眼珠一转，笑得像只狐狸："我们考虑了个小主意，不如让云樱代替云锦入宫如何？"

    "苏云樱？"林潇眉头微皱，"苏二小姐？"

    苏临渊轻轻摇头，温声解释："云樱并非同母胞妹，她与我和云锦不睦，常因小娘善嫉，言传身教，使得家里总有纠纷，让家父一直刻意疏远她。"

    叶临风调皮地眨眨眼："我们只需让皇上对云樱产生一点点好感，便让太后认为这是皇上的选择，自然不会阻拦。这样，云锦也就安全了。"

    林潇思索片刻："此计可行，但需谨慎行事。郑义父已对我起疑，若发现我从中作梗..."

    "无须担忧。"苏临渊温和一笑，眼中却透着坚定，"此事关乎家国，更关乎手足。我相信林兄与我们志同道合，此事定能成。"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叶临风一拍林潇肩膀，轻声笑道："好戏开场了！记住，自然些，别露马脚。"

    三人整理衣冠，快步回到正厅。

    大厅之中，宾客尽数跪地。皇帝萧煊一袭明黄龙袍，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丞相苏敬恭敬地迎上前去。

    "爱卿五十大寿，朕特来祝贺。"萧煊笑道，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宾客听得一清二楚。

    "陛下屈尊亲临，臣不胜荣幸。"苏敬连忙叩首。

    萧煊亲手扶起苏敬："爱卿为国尽忠，朕心甚慰。"他环视四周，目光在林潇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苏临渊，"苏爱卿后继有人，令郎才华出众，可堪大任。"

    "陛下过奖。"苏敬恭声道，"犬子不过略通文墨，学识浅薄，陛下谬赞。"

    众人入席后，宴会正式开始。丞相府的宴席自然精致非常，歌舞也是一流。林潇按照礼仪敬酒行礼，却时刻注意着皇帝和丞相的一举一动。

    酒过三巡，皇帝突然开口："苏爱卿，朕听闻令爱才貌双全，不知可有婚配？"

    席间瞬间安静下来。苏敬放下酒杯，恭敬答道："家女年方十六，尚未论婚。"

    "哦？"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太后近日正为朕选妃，若令爱有意，倒是个好选择。"

    苏敬面色不变，却垂下了眼帘："臣惶恐，家女粗鄙，恐难承受皇恩。"

    "是吗？"皇帝目光转向正在侍奉酒水的苏云锦，"朕看令爱气度不凡，举止优雅，甚是出众。"

    苏云锦闻言，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眼中难掩淡淡的忧虑，却依然从容不迫："民女谢陛下赞誉。"简单几字，既不失礼，又不过分热情。

    林潇注意到苏临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而叶临风则假装不经意地走向一旁的苏云樱，小声嘱咐了什么。

    就在气氛微妙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陛下谬赞了，家姐天性恬淡，最喜读书作画，不善交际。"苏云樱甜甜一笑，明艳动人，与姐姐的端庄大相径庭。

    话音刚落，她端着果盘向皇帝走去，却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向前扑去。果盘中的鲜果飞散，苏云樱尖叫一声，眼看就要摔倒，皇帝反应敏捷，起身一把扶住了她。

    "小心！"

    一时间，两人距离极近，几乎是半个拥抱的姿势。苏云樱满脸通红，眼中闪过慌乱和不易察觉的得意，连忙挣脱站好，连连行礼："民女失礼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常态，摆摆手道："无妨，无妨。"

    林潇余光瞥见叶临风嘴角微微上扬，显然这一幕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陛下，犬女年幼无知，不懂规矩，还请陛下恕罪。"苏敬连忙起身说道，面露愠色。

    皇帝却笑道："苏爱卿不必多虑，令爱天真烂漫，反倒令人耳目一新。"他看向苏云樱，目光中多了几分兴趣，"不知这位小姐芳名？"

    "回陛下，小女名唤云樱。"苏敬答道。

    "好名字，如樱花般灵动。"皇帝点头，似是随意地问道。

    皇帝似乎若有所思，在两姐妹间来回打量，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潇身上："听闻林公子与苏公子交好，今日一见，果然英才相惜。"

    林潇上前一步，恭敬回答："陛下明鉴，苏公子学识渊博，在下受益良多。"

    宴席间，林潇敏锐地观察到，皇帝虽然表面上对苏云锦更为欣赏，但目光却时常不经意地瞥向苏云樱。而丞相苏敬则巧妙地周旋于皇帝的试探之中，既不得罪皇帝，又不违背太后的意愿，真可谓步步为营。

    宴席过半，林潇找了个由头离席，来到后园透气。月光如水，园中一片静谧。

    "林公子深思熟虑，不知在想什么？"一个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林潇回头，见丞相苏敬手持酒杯，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见过丞相大人。"林潇连忙行礼。

    苏敬摆摆手："不必多礼。"他看了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林公子受郑公公所托而来，想必对今日之事多有观察。"

    林潇心中一凛，谨慎回答："在下浅陋，不敢妄议朝政。"

    "呵呵。"苏敬意味深长地笑了，"林公子年轻有为，又与犬子交好，甚合我意。只是..."他顿了顿，抬头望月，"身处乱世，有时不得不做些无奈之事啊。"

    林潇听出言外之意，试探道："丞相大人是说..."

    苏敬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叹息道："为人臣子，当忠于国家，忠于陛下。为人父亲，则望子女平安喜乐。"他看向林潇，"我想，林公子与小儿相交甚笃，想必能明白老夫的难处。"

    林潇恍然大悟，丞相这是在暗示他的立场。她沉吟片刻，谨慎回应："丞相大人教诲，在下铭记于心。"

    苏敬轻轻点头，又道："选妃之事，表面上是太后主导，实则暗藏玄机。老夫一片丹心，唯愿国泰民安，绝无二心。至于家中儿女..."他意味深长地望向林潇，"还望林公子能从旁襄助一二。"

    "在下定当尽力。"林潇郑重应道。

    宴席散后，林潇与叶临风、苏临渊再次相聚在梅花亭。

    "事情进展比预期的还要顺利。"苏临渊轻声道，目光温和却带着坚定，"家父已经心领神会，会配合我们的安排。"

    叶临风得意地扇着扇子："看到云樱那一摔了吗？我在她果盘里洒了点水，效果简直完美！"他笑眯眯地补充道，"皇上那一扶可是实打实的接触，够云樱回味一阵子了。"

    林潇摇头笑道："你这主意太过冒险，若被人看出破绽怎么办？"

    叶临风一脸无辜："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小姑娘激动之下失足罢了，谁能想到这么多？"他顽皮地眨眨眼，"再说了，看皇上那反应，显然对云樱的灵动有了几分好感。"

    苏临渊点头赞同："此事关系重大，关乎家妹终身，也关乎家父在朝中处境。林兄，接下来还需你在郑公公面前适当引导。"

    林潇思索片刻："郑义父必定会问起今日之事，我该如何回答？"

    叶临风轻轻敲了敲扇子："实话实说呗！就说皇上对苏云樱的一见钟情，啊不，是偶然相触之后似乎颇为欣赏，你只要不刻意强调就好。"

    苏临渊补充道："林兄只需如实相告，不必添油加醋。郑公公精明无比，若言过其实反而会起疑。"

    林潇点头表示理解。

    回府后，林潇果然被郑德全叫去询问宴席上的情况。她按照计划，将皇帝对苏云樱的互动如实相告。

    "哦？皇上竟然亲手扶住了那苏二小姐？"郑德全眯起眼睛，"此前不是传闻皇上对苏云锦青睐有加吗？"

    林潇神色自若："确实如此。但今日情况，陛下似乎对苏二小姐的活泼灵动颇为欣赏。"

    郑德全沉吟片刻，突然冷笑："苏敬这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明明知道太后看中的是苏云锦，却让庶女出头。"

    林潇小心应对："义父明鉴，苏云樱虽是庶出，容貌却不输嫡姐，且性格活泼，或许更合陛下心意？"

    郑德全陷入沉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盘算什么："有意思...太后想让丞相送苏云锦入宫监视皇上，若换成苏云樱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倒也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挥手示意林潇退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林潇回到自己房中，长舒一口气。计划第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太后和郑德全会如何反应了。

    她正思索间，秋芷悄悄推门进来，递给她一张纸条："少爷，方才有人送来的。"

    林潇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妙计得逞，静候佳音。"字迹清雅，正是苏临渊的手笔。旁边还有一行潦草的小字："下次棋局，我请客！"显然是叶临风的调皮附言。

    她嘴角微微上扬，将纸条烧掉。